从小我的家人常告诉我:孩子你眉毛长得特别好,长大了千万别修眉。听得久了,这话竟成了脑子里的思维定式,我也坚定地认为我的眉是天生丽质,绝不能改动分毫的。诚然,这两道眉粗黑浓密,一字展开,算得上是底子不错。每次照镜子,受着主观意志的主导从未怀疑过其美貌,于是一年年长大,把“不能修眉”奉为了“金科玉律”。
记得大学找工作那阵,去拍一寸照,化妆师照惯例操起刮眉刀要给我修眉,我心里早有准备,立即阻止,心里傲娇地想着“我可不能刮眉”“我可不能刮眉”。那时是把保护眉毛当“法律”了。
入职之后,有幸担当晚会主持,化妆的姐姐认为我眉尾太粗,好说歹说帮我微修了几下,当时觉得好生委屈。可神奇的是,有些“铁则”一旦打破,原先的效力仿佛就消失了,我开始好奇:我修了眉之后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更好看?我的眉毛……是不是过于粗了?我逐渐有了“向眉毛开刀”的念头。
但仍旧不愿大动的。仍旧认为其天生丽质,只待微调,于是只是稍稍修尖眉尾,仍保留其粗黑的原貌。
但这之后总爱研究明星眉形,看见别人心里也总想着“嗯,这个眉应该这样修”“那对眉应该那样改”。于是总不死心,总想着自己的眉可以修得更好些。但又总胆小,不敢做“革命者”,每次只敢作微小改动,“怕出错”像根针悬在心头,于是每次改了也总不满意,再改,仍不痛快,像蜗牛在地上挪来挪去也仍拘泥那一亩三分地。
终于今日在家里来了场“眉毛革命”。我痛恨自己裹足不前畏首畏尾,干脆拿出了整个下午跟自己的眉毛死磕,又是看照片又是找方法,重复试验,最后把自己又粗又长的一字眉来了场大变身,修成了弯弯尖眉。不知怎的,心里有种畅快觉。怕错、怕失败、不敢改革的屏障统统被我打破,像是遇见了个新的自己。且不管这眉毛是不是真的好看和适合,我感觉自己彻底轻盈了。
这是场眉毛的断舍离。断舍离是有蝴蝶效应的,我继而想到与“怕出错”这种思想的断舍离。从小我就是个怕出错的孩子,这养成了我小心谨慎的性格。这有好处,因为学习上怕出错,我努力学好每个知识,所以成绩很好;但其副作用巨大——它会使人固守在舒适区不敢迈出哪怕一步。我不敢尝试新事物,不敢改革旧事物,不敢大胆不敢创新,墨守成规。可事实上“成规”有朝一日也会变成“错误”,我墨守的东西,并不能带给我绝对的安全。安全感没守住,又丢了胆量,是谓得不偿失。
怕出错的念头引导着我的一切行为,它碍手碍脚但我不能察觉,直到今日。我想今日之后我会逐渐大胆起来,像勇敢剃掉我的野生眉一样剔除我的胆小。
眉毛断舍离还还引起了我对于“他人好意”的断舍离。拒绝他人好意对我来说是件极难的事情。大概是太怕被人拒绝,我从不愿拒绝别人。即使面对父母,即使是面对爸爸做了菜而我不太喜欢这样的琐事,我都不具备拒绝的能力——我会习惯性吃下并不十分想吃的食物,习惯性在自己并不太饿的情况下吃下食物,我习惯性忽略掉了做这些事时心里的不情愿。但“眉毛断舍离”唤起了内心种种呐喊。于是今天当妈妈建议晚饭吃煎饺时,我知妈妈是觉得煎饺相对于蒸饺更味美,愿意费些时间做给我吃,但我仍直白表达煎饺过于油腻的想法,建议简单加热;当妈妈再次提议打包麻辣烫来吃,我知妈妈是想在我临走(去学校)前犒劳下我的胃,但我仍直白表示麻辣烫热量太高,予以拒绝。拒绝时我心里是痛苦的——我太善于顺从、太不善于表达自己想法,尤其面对母亲热忱心意,总觉得遭遇拒绝时母亲内心会不舒服——正如每次我遭到拒绝时那样。我觉得愧疚,我为我的行为带给妈妈的“伤害”感同身受。但其实这些都是我的主观臆断罢了。事实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怕遭遇“拒绝”,事实上我的“拒绝”在我妈眼中或许根本算不上“拒绝”,我的愧疚和感同身受,都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他们都是我断舍离路上的“裹脚布”。
所以我完全无需担心拒绝他人好意会带来什么“伤害”,只需直白表达自己。这样自己和别人都会更舒服自在。
一场眉毛的断舍离,让我与成见来了场决裂。我期待更多的旧思想旧做法被拣出清走,我知道我将遇见个更洒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