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阿芳前阵子读完了《浮生六记》,感慨芸娘实在是一妙人。我其实耳闻许久,只是“书非借不能读”,等我想借之时,已怀胎十月,出生在即。随之是生娃带娃的修行期。如今,方才得空,温习经典。
办公室“共享读书会”的成员之一Lady Guo先我一步读了此书,等我从她手中接力过来,询问何感时,她愤愤然,“沈复就是一渣男!”然后历数他如何饮酒作乐、携妓狎玩、子去世而不知等等。我只点点头,没被她的情绪所左右,反倒生出些许安慰来。
若说饮酒作乐,古代的文人侠客都喜欢呀;携妓狎玩,也是古代才子文人的“通病”呀;至于儿子去世而不知,就更能理解了,古代交通多有不便,更没有手机这个物件……看吧,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她说寅虎,我偏卯兔,好像偏偏要寻出个不同来。其实,我倒不是哗众取宠对着干,实在觉得能写出陈芸这等妙人,他沈复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其实,觉得沈复“渣”的,也并不是只我朋友Lady Guo一人,译者张佳玮读完全篇,就曾产生过“沈复简直配不上他妻子”的念头。沈复妻子陈芸,是一位父亲早丧、独自靠女红养活一家、自学认字的才女,且心思细腻活络又风雅感性。放在今天,那也是泥沙俱下间,入得了厅堂的文艺女青年。
沈复也肯定自知他得了位好妻子,所以才不惜晚年花费笔墨记录与妻子的点滴。《浮生六记》中《闺房记乐》是全书的核心,而妻子陈芸又是核心的核心。沈复十三岁便告诉母亲,“若为儿择妇,择非淑姊不娶”。而他母亲也喜欢芸柔和的性子,于是脱下金约指作为订礼,和陈芸的母亲定了亲事。
婚后,两人更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耳鬓厮磨、相爱甚笃。放到古代,为人妻,可以说陈芸做到了满分。她的那些好品质,值得我们这些为人妻抑或终究会为人妻的好好回味、学习。
一、温和有礼、端正无缺
陈芸作了新娘子以后,沈复写道,“事上以敬,处下以和,井井然未尝稍失。”她侍奉长辈很尊敬,对待下人很温和,井井有条,没有缺失。沈复大概是个爱睡懒觉的人,但是芸却不会放纵、由着自己。“每见朝暾上窗,即披衣急起,如有人呼促者然”。每天她见到日头上窗,就披衣急起,好像有人在催促她似的。为此,沈复以芸当日藏粥待他之事加以嘲笑,而芸则说,“藏粥待君,传为话柄,今非畏嘲,恐堂上道新娘懒惰耳。”沈复听后,也不再追恋卧榻,而是随着陈芸一并早起。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即便深得夫君宠爱,但陈芸依旧知礼端正,没有因为郎君的疼爱有加便恃宠而骄、怠慢公婆。这实在是给现代已婚女性的警醒:夫妻俩再相亲相爱、耳鬓厮磨也千万别忘了对自己的公婆保持尊重和礼节。毕竟那对跟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长辈,他们对你的看重需要你自己一点一点去赢得。这是一场需要你独自战斗的硬仗,而你那疼你爱你的老公,实在帮不上什么大忙。
另一点启示:没有懒老公,只有懒婆娘!想要自己的老公发奋图强、闻鸡起舞,妻子的表率作用是多么的强大呀!
二、聪颖睿智、心思活络
陈芸家贫,喜欢吃臭豆腐之类的就饭饱腹。但是沈复不喜欢吃呀,于是便笑话她,“狗无胃而食粪,以其不知臭秽;蜣螂团粪而化蝉,以其欲修高举也。卿其狗耶? 蝉耶?”芸曰:“腐取其价廉而可粥可饭,幼时食惯,今至君家已如蜣螂化蝉,犹喜食之者,不忘本也。”当适时,正在吃卤瓜(有臭味的一种食物),然后,陈芸便趁机劝沈复尝一尝,“腐不敢强,瓜可掩鼻略尝,入咽当知其美,此犹无盐,貌丑而德美也。”芸打了个比方,说那些吃食咽下去就知道美味所在了,就好比是古代齐国无盐钟离春,容貌丑陋但是品德美好。被这么一说,又被芸用筷子强塞进嘴,沈复掩着鼻子咀嚼,竟觉得脆生生很好吃,放开鼻子再嚼,居然觉得很美味,从此也爱上了吃卤瓜。沈复“始恶而终好之,理之不可解也”,芸曰;“情之所钟,虽丑不嫌”。
吃卤瓜的这段对答,是我最喜欢的故事之一。每每读来,总是被芸的聪慧折服。她不仅表明了自己喜欢吃的缘由,还成功将自己的夫君也拉进了吃臭乳腐的行列,这是多么机智又聪明的行为呀!
反观如今,很多小夫妻在志趣不同或意见出现分歧的时候,很少有能具备陈芸这般“小心机”。要么一言不合背道而行,要么强颜欢笑迁就一方。像沈复陈芸这样皆大欢喜的,实乃幸事!
陈芸的聪慧不仅在辞令上,而是体现在生活的角角落落。
沈复夫妇日子过得相当清贫,最困难的时候往往要靠人资助度日。即便如此,夫妻二人仍过出了安贫乐道的闲散风雅来。这少不得芸的苦心经营。
沈复及一众风雅人士觉得“对花冷饮,殊无意味”,陈芸便想出了雇馄饨担子为丈夫的赏花会温酒、烹茶。当各位友人知足赞许的时候,我想,沈复对自己有这样一位聪明妻子应该是格外自豪的吧。
沈复喜欢养花寻石、布设假山,陈芸则帮他想出避免斧凿痕迹的法子。沈复善插花,陈芸想出“草虫系花草间”以达惟妙惟肖的效果。还有“活花屏”的法子,沈复赞它巧妙,一切藤本香草植物,随地都能拿来使用编织,是乡居的绝佳方法。
陈芸,通文辞善解语,年幼的清贫生活又使她比沈复拥有更多的生活实践经验。在两人布衣蔬食的清寒日子里,因为有芸,处处都是温暖柔和的味道。
三、苦中作乐、归园田居
沈复作为过继给叔伯的孩子,他没有继承父亲的家业,再加上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差事,夫妻二人的收入极其有限。生活困难的时候,往往是靠沈复卖画陈芸卖绣品来贴补家用。等到陈芸病重的时候,甚至要四处借人银两。
即便如此,沈复作为一个既不持家也不太会过日子的“败家爷们”,他少不了大兴诗会、品诗论画、饮酒作乐。在沧浪亭、萧爽楼居住时,此乃家常便饭。
“芸备茶酒供客,终日品诗论画。”
“诸君子,如梁上之燕,自来自去。”
“芸则拔钗沽酒,不动神色,良辰美景,不放轻过。”
芸卖了自己的钗子来做沽酒的费用,没有半点犹豫之色。可见,陈芸对于自己丈夫的风雅事业是多么的认同和支持。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其实,陈芸骨子里也有着文人的风雅,却又比男子更加务实。二人居住在老仆妇家修养时,芸曾喜曰,“他年当与君卜筑于此,买绕屋菜园十亩,课仆妪,植瓜蔬,以供薪水。君画我绣,以为持酒之需。布衣菜饭,可乐终身,不必作远游计也。”由此可见,陈芸的心如陶渊明,不计做远游,只愿归田居。
只可惜,生离死别,沈复也只能叹息“今即得有境地,而知己沦亡,可胜浩叹!”
我读《浮生六记》尤其是《闺房记乐》,听着沈复不厌其烦的娓娓道来,愈发觉得陈芸风采斐然。当之无愧被林语堂评为“中国文学中一个最可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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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汝年年,来自五线开外的小城,与你分享读书、成长和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