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说,思念是一种很悬的东西,总是如影随形。江北不得不承认。
他无数次在梦里听到孟远在他耳边说:江北,在爱情面前,你永远都没有我勇敢。
当江北再一次从梦中惊醒时,他出奇的冷静,拿出手机订了最早的一班机票,然后飞了三千多公里来到佳木斯,为了见孟远。
他要亲口告诉她,在爱情面前,他要变得像她一样勇敢。
这个位于中国最东北方的城市,气温异常寒冷。江北只穿了一件薄羽绒服,他一路牙齿打着磕绊来到早前订下的酒店,然后赶忙洗了个热水澡驱走体内的寒冷。
洗完澡后,江北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寒意森然的城市,不禁自嘲自己畏寒的体质怕是不适合居住在这里,可孟远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七年,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说,两千多个日夜里,她早已经爱上了这里的寒冷。
他又想起2009年,那是他们对高中时代的一场漫长的告别。孟远就是在那一年的夏天,只身一路向北,来到佳木斯。江北问过她为什么非要去一个如此遥远而陌生的城市,她眼眸含笑回答他:“因为在那里可以看到太阳最早升起的样子。”
已是深夜,江北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心有戚焉,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再错过了,于是拿出手机,按下那串熟悉的号码,发去一条信息:我来到你的城市,算不算重逢?
2
2006年,江北以全校第十名的成绩升入市一中,开学报到的那天他赖了个床,结果当他找到自己班级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乌泱泱一片同学,教室的座位也所剩无几。也好,他本就不爱坐在前排吃粉笔末,这下倒还省事了。
他整理好东西在最后一排的一张书桌刚坐下,耳边就响起了一个含着爽朗笑声的声音:嘿,我能坐这儿吗?
江北顺着声音望去,一个戴着黑色大眼镜的女孩正在对他微笑,笑的很阳光,大大的镜片下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在溜溜地转着,轻盈地像一朵初盛开的栀子花。
江北抬起头恰好迎上她的目光,便没来由的红了脸,只得轻轻点了点头说:嗯。
领到新发下的课本后,江北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她写在书本扉页上的名字,那是两个隽秀的汉字:孟远。
下午开完班会后,班主任要排座位,一中排座位的原则很简单——让成绩说话。很快,“江北”这个名字就在班主任那浑厚的声音中喊了出来,安排给他的是中间靠前的位置,看得出班主任对他颇有照顾。
可江北并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他站起身来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老师,我想坐这个位置。”
班主任使劲皱了皱眉,看得出他很不高兴,但最后还是勉强同意了。孟远的名字在最后被念出,座位也只剩下了他身旁的那一个,孟远对他眨眨眼睛对他做了个“大笑”状的鬼脸,他也禁不住笑了。
那天晚上,江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会坚持想留在那个位置,甚至班主任点头的那一刻,他的心里竟然还有一丝小小的雀跃。他安慰自己是因为不想去前排吃粉笔灰,可班主任安排给他的座位也吃不着粉笔灰呀。算了,不要想了,想也想不出答案,索性闭上眼睡觉。
可闭上眼,脑袋里出现的怎么却是孟远阳光般的微笑和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3
孟远住校,江北走读。可每次早读课都是江北先到,往往是在他已经读完一篇英语课文的时候孟远才会懒懒的走到座位上,然后要么继续趴在桌上睡,要么就在她的画本上涂涂写写。江北不止一次地劝诫过她,她却每次总是歪在桌子上斜斜地看着他,懒洋洋地回答,“可是这些英语单词我都不认识,怎么读?要不然你教我?”再要不然就是一句更简单的理由:可是我困。
江北辩解她不过,只好由着她去,只是当班主任来巡查的时候,还是会及时提醒她,为此孟远常称他为“忠实的守卫”。
高一下学期的一次早读课,孟远和往常一样趴在桌上酣睡,江北却没有发现悄然而至他们身边的班主任,直到班主任一巴掌拍在桌上,惊醒了孟远也惊醒了沉醉在语文课本里的他。
他目送着眼露凶光的班主任揪着可怜巴巴的孟远走出了教室。
“护卫,怎么回事?”晨读课结束后,被班主任请到走廊上清醒的孟远回到座位上,她靠在后墙上,双手交叉在胸前,气势汹汹的问江北,瞪着眼睛的模样像一头怒气满满的小豹子。
江北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个,我在读语文课文,没注意到班主任来了。”
“你不知道,老刘那穷凶极恶的样子就像要吃了我!”孟远一边诉苦一边极力模仿着老刘的表情。
江北被她可爱的样子逗笑了,说:“你学的还挺像的。”
“你还好意思笑,要不是你我能被老刘收拾吗?”
“我向你道歉,以后我一定好好帮你看着。”
“怕是没有以后了。”孟远又像只树懒一样瘫在了桌子上,“老刘说,以后我要是再睡就要把我爹请来了,我可不想。”
江北听孟远提起过,她的中考成绩特别差,比一中的最低分数线还要低一百多分,她能来到这个班全是靠她爸给校长塞的那个厚厚的红包。
“那正好,以后你不要睡了,读读课文其实也挺好的。”
“唉!”孟远重重的叹了口气,“读就读吧。”
片刻,她又从桌子上弹了起来,扑在江北面前嘿嘿笑,“你教我读英语吧,我都不认识。”
“好,只要你不再睡了。”
“嗯,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
孟远眼里闪过一丝可爱的狡黠,“我这人一有吃的就不困了,你给我带点水果吃,你知道的我在学校都没得吃。”
“嗯。”
“就知道嗯!”
第一节的数学课上了大半,孟远突然拿胳膊肘悄悄捣着江北,他皱着眉悄声问她干吗,她躲在立起来的书本后面问他:“你今天读的什么课文啊,这么沉醉,连老刘来了都没发现。”
“没什么,一篇课文而已。”他小声的回答。
“哦。”孟远悻悻得转过脸发呆,良久又冲江北小声嘟囔一句,“不说算了,真没劲。”
后来,江北曾在无数个夜里回忆起在那个早晨让他沉醉的课文,不过是一首李延年的乐府诗词。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那天江北读着这首诗,看着身旁趴在课桌上熟睡的孟远,她有一副好看的侧颜,白皙光滑的脸蛋上匀称有致的错落着高挺的鼻梁和俏薄的嘴唇,隔着镜片也能清楚的看到纤长而浓密的睫毛覆盖在她的眼睛上,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
北方佳人,对,那一刻的孟远就是。所以江北那天沉醉在了其中。
4
原来孟远说的是真的,有了吃的她真的就不困了。江北每天早读课都会给她带一个水果,苹果、橘子、香蕉,反正带什么她就吃什么,每天等着她躲在桌下偷偷把水果吃完,然后教她读一会英语,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早读课就过去了。
有天下了早读课,江北忍不住问孟远,“每天早上都吃水果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孟远把吃剩的苹果核丢他桌洞里,拍着他的肩膀说,“兄弟,以姐们的体质,你就是给我吃灯泡都不会有事。”她话音未落,突然做出一脸的惊恐状问他:“你该不会是被我给吃断粮了吧?”
“一个苹果还不至于。”江北把桌洞里的苹果核拿出来扔到垃圾桶里又补了一句,“我这里不是垃圾箱,下次请你自己多走两步。”
孟远望着他一副像爹的表情,努努嘴挤出一句话:“哦,知道啦。”
江北常想,虽然孟远有点懒懒的,性格也挺怪。但有她在身边,他的生活明显快乐了许多,他挺喜欢这样的生活。
不过上帝是公平的,他在让你开心地笑的同时肯定也会让你悲伤地哭。
那是高二的圣诞节。晚自习改成了联欢会,大家围坐在教室里吃着零食唱着歌,气氛热闹非凡,就连一向不热衷于此类活动的江北也在孟远的劝说下半推半就地唱了一首《一路向北》。
“原来你喜欢周杰伦啊?”一首歌唱毕孟远问他。
“谈不上喜欢吧,我就是挺羡慕他的。”江北淡淡的回孟远。
“羡慕他唱的比你好?”孟远嘴里嗑着瓜子声音有点含糊。
“我羡慕他的人生。”
“切,动不动就谈人生,像个老学究。”孟远冲他哼了一声递给了他一个苹果,“圣诞节,总要吃个苹果吧。”
此时教室内大多同学都三两成群结伴出去继续享受圣诞节的余欢,留在教室的人也是各自聊着心思,孟远也觉得有些无聊,便拉扯着江北出去透气,没走多时就到了学校的体育场。体育场内人不多,角落里零星坐着几簇人群,他们便也坐在了体育场中间的草坪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心事。
“我觉得你应该要记住今晚的月亮。”孟远指着天空没由来地说了一句。
江北顺着她的手指望去,那晚的月亮真的是太亮了,蜡染一般的天幕,一颗星星都没有,唯有一颗明月,月光将周围的云层熏染成了昏黄。他笑着回应她,“是啊,我是应该要记住。”
孟远躺在草地上说,“情人的灵魂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什么?”
“在我心里,情人的灵魂就应该是月亮的样子,明亮而圣洁。”
5
江北抬头望着悬在夜空的明月和它肆意挥洒下来的光芒,那确是如孟远所说,明亮而圣洁。他又看了一眼躺在草地上的孟远,她枕着自己的双手,安静地闭着眼睛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微笑,江北把玩着手里的苹果,觉得此时不需要声音,就让身旁的世界这样安静下去吧。
等孟远再站起身时,他们意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他们错过了体育场关门的时间,而现在,他们被困在了里面。
两人反倒相视笑了,在刚才的时间里他们究竟是想了些什么,以致于连体育场关门都没注意到,这也许是他们在那天各自留在心中的秘密。
“看来只有翻出去了。”孟远耸耸肩无奈地笑道。
体育场四周是一圈大概两米高的围栏网,角落的一处有几个网洞,应该是以往翻跳的人剪出来用来蹬脚使力的。孟远一脚瞪了上去,双手攀着上沿扭着头对江北说,“我先上去,你学着点。”
江北没有想到她身体虽削瘦,但动作矫健,一个翻身就稳稳落地,她在外面冲他招手示意他赶紧翻出来,江北虽从未翻过围墙,但想到既然孟远可以轻易翻过,那他应该也没问题。于是他把手中的苹果塞进兜里,学着孟远的姿势便翻了上去,正准备跨越到另一面时,口袋中的苹果却随着他的动作掉了出来,他下意识的想去接住,身子却偏了方向——他便如同一片落叶一样轻飘飘地坠了下来。
“咔”的一声袭来,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江北扶着自己弯曲成怪异角度的左臂忍痛站起身来看着一旁吓怔着的孟远,却硬是努力挤出了一丝的笑容,语气颤抖着说:“愣什么,应该是骨折了,帮我打急救电话呀。”
“哦,好,好。”孟远回过神来,慌忙掏出手机,“120”三个简单的数字她按了好几遍才拨了出去。挂掉电话,她站在江北旁边不知所措的流泪,一边流泪一边不断的说,“江北,对不起,对不起......”
江北勉强笑笑,“没事,不怪你,帮我把苹果捡起来。”
因为是圣诞节,医院里只留了一个值班医生。医生拿着X光冷冷的说;“双骨折,手术还是保守治疗。
江北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手术,他吸一口语气坚定,“保守治疗。”
没有麻药,江北嘴里咬着一卷纱布,紧紧抓住孟远的手,在医生把他断掉的骨头恢复原位,发出清脆的响声时,他终于再也没忍住那钻心的疼痛,大声喊出了孟远的名字,然后便昏厥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左臂上已经打上了厚厚的石膏,孟远坐在床边双眼通红的望着他,还未张口眼泪就又流了出来,“疼吗?”
“孟远,如果我残废了你会不会我负责?”
“会。”
6
孟远醒来时,江北的床边已经坐着一个眼中有泪的中年女人在照顾他了,那应该是他妈妈。她急忙突兀地站起身来愣愣地叫了声阿姨,正准备向他妈妈道歉时候江妈妈感激地对她说道,“你是江北的同学吧?真是谢谢你昨天照顾他。”
她又愣住了,直到用余光看到躺在病床上对她眨眼睛的江北才恍然,江北为了不牵扯到她一定对他妈妈撒了谎。
离开医院后,孟远依旧自责,她埋怨自己为什么要带他去体育场,为什么要带他翻墙,如果不是她,她一定不会受伤。转念又在心底狠狠骂:江北你这个傻子,为了一个破苹果把自己胳膊摔折值得吗?然后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半个月后,江北吊着胳膊返回学校继续上课,孟远佯怒骂他,“你知不知道,我长这么大流的泪都没这半个月多,都是因为你。”
江北戏虐道,“没想到你还会为我哭呢。”
“呸,我是怕以后你万一真残废了,我会多个累赘!”
“看,我像不像过儿?”江北甩了甩左边空出的衣袖问她。
孟远被他逗笑了,“想不到你受了伤反而更有幽默感了呀。”
那段时间江北中午不再回家,江妈妈就每天来给他送饭,炖排骨、乌鸡汤、赤豆红花汤,每天变着花样给他补。当然了,孟远也跟着大补了不少,有时候为了等江妈妈的汤,她甚至连学校食堂的饭都不去吃了。当她再一次喝完江妈妈送的红花汤后,忍不住大加赞赏了一番江妈妈的手艺。
“世界上所有的妈妈不都一样吗,怎么,你妈做饭不好吃?”江北随口问了她一句。
孟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神突然变得迷离,她答非所问,“你知道我爸为什么特别喜欢给我花钱吗?”
江北摇了摇头。
“因为他对我感到愧疚。”她笑的悲戚,“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我妈,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别人都是父母的爱情的结晶,而我只是他们性冲动的后果。”她眼里有泪水,但仍倔强地仰着头不肯流出来。
前一刻她还高兴的像一个手舞足蹈的孩子,可后一秒,她转身就又成了沉重的让人心疼的弃儿。
“孟远,我觉得你爸他也是爱你的。”
“爱我?也许吧。可他更爱他的那些女朋友。”
“孟远,一定会有人更爱你的。”
“会有吗?”
“嗯,会!”
7
春去秋来,他们终于步入了高三。在高中生涯里这个难熬的尾巴里,他们沉默也焦躁,他们恐慌也疯狂,他们终于走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十字路口。
高三明明是很长的一年,可好像转瞬间就度过了,江北不得不感叹时光的飞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时他问孟远想去哪里读大学。孟远此刻正埋首于厚厚的数学试卷中,她昂头想了一会勾起嘴角懒懒地回答,“不知道,不过应该会去一个远点的地方吧。”
“有多远?”
“这么远。”孟远笑着尽力伸开手臂比划出一段距离。
江北不再搭话,打起精神重新投入到试题里,解完一道力学题,他突然的就笑了。
那间消磨了他们三年时光的教室终于人去楼空,江北最后一个收拾完东西然后安静地坐在位置上,闭上眼就陷入了回忆。可奇怪的是,他本是想再回味一次他们整个班级的少年时光,脑海中游过的却是那张有着轻盈明亮眼睛的脸庞。
第二天下午,孟远打来电话说找他有事,结果等他赶到约好的地点却被孟远嬉笑着拖去了市郊的仿山,“人家都说仿山的观音很灵的,很多人都去拜了,咱们也去祈求下观音娘娘的祝福。”
江北不禁笑了出来,“你什么时候也开始信这个了?”
“哎呀,虔诚则灵嘛。”她疾步走在前面并不时催促江北走快一点,“要不然等赶到天就黑了。”
还好,他们走到仿山观音殿的时候太阳还未落山,夕阳的余晖给观音殿漫上了一层金黄,让它看起来更加的神圣。
孟远扯着他跪拜在殿前的蒲团上,然后双手合十嘴里默念着话语,江北侧身看着她认真虔敬的样子心头一暖,便也学着她的动作许下了自己的愿望,然后恭敬地上了一炷香。
“你许的什么愿望?高考金榜题名?”孟远好奇的问他。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切,小气鬼,那我也不告诉你。”
他不再搭话,抄着兜径直走在前面。
“江北!”孟远在身后喊住了他。
他驻足回望问她:“怎么了?”
孟远小跑到他身旁,无聊地踢着脚下的石子,“那个,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上同一所大学?”
“嗯。”
她露出笑颜,“那,如果我想要去一个很远的大学呢?”
“可是孟远,为什么要去很远的地方上大学呢?留在这里不好吗?”
“嗨,我学习这么差,咱们不可能考上同一个大学的。”孟远故作轻松地说完然后笑着跑开了。
一路无话。
送孟远回到家时,刚刚入夜。孟远转身问他。“江北,你还记得那晚的月亮吗?”
江北微微楞了一下。
“就是高二那年的圣诞节,你摔断胳膊那晚。”
他怎么会不记得,那是他一生中最亮的月亮。“当然,月亮是情人的灵魂。”
“我希望你的灵魂也如月亮一样。”她一字一句说的郑重。
8
高中时代就这么结束了?孟远在走出考场的那一刻问自己,身旁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纷纷扬扬在空中的纸张给了她答案,是的,她的高中时代在这一刻结束了,完完整整地结束了。也好,她也应该要去遥远的地方看看了。
十几天后,成绩终于出来,孟远的成绩不算太差,高三一年做过的那些试卷在如今给了她回报,她也有了挑选大学的资本。而江北,他没有辜负父母和老师对他的期望,考出的成绩是她永远无法企及的。
自己可能和他读同一所大学吗?哪怕只是在一个城市也是好的。
她伏在枕上流泪。
他们再一次坐在体育场的草坪上,夜空依然明亮,不同的是这次漫天的繁星盖住了月亮的光芒。
“江北,你喜欢我吗?”她剑指要害。
“孟远,为什么不能留下?”
“你喜欢我吗?”她继续问。
他紧抿着嘴唇,双拳紧握,手臂上凸显出淡绿色的血管,“孟远,我现在还不能给你一个承诺。”
“我问的是你喜欢我吗,我没要你的承诺。”
“孟远,对不起。”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挫败。
“那你为什么要吻我?”她的语气凛冽,但双肩却微微发抖。
江北的思绪回到高二那年圣诞节的夜晚。深夜,断臂处剧烈的疼痛让他从深夜醒来,孟远伏在床边发出轻微的呼吸声。她的睡姿并不优美,嘴角的口水微微洇湿了床单,可灯光下熟睡的却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让人心疼。他撑起身体,在她睫毛微颤的瞬间,俯下身轻轻地朝她的额头吻了下去,只是轻轻地一吻,可却让他全身的血液沸腾了良久。
原来,她知道。
“孟远。”他的声音比之前多了一丝哀求。
“我喜欢你。江北,在爱情面前,你永远都没有我勇敢。”她欺身压在他面前,嫣然一笑,迅速而猛烈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我还给你。”
她笑的那么动人,却让他那么痛心。
孟远踏上开往佳木斯的火车时,江北就站在一旁,可她连一个挥手说再见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看着徐徐而去的火车,江北突然想起他曾经在她面前唱的那首歌:你转身向背,侧脸还是很美。我用眼光去追,竟听见你的泪。
那他究竟能不能也听见她的泪?
他不能理解孟远为什么要去一个如此遥远的地方,就像孟远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里一样。
填报志愿的那一天,他看到了母亲眼中含着的泪水。他九岁丧父,母亲一人将他养大,那份沉重他不会不明白,母亲的眼泪告诉他,他不能离开。
他含泪删去了佳木斯的志愿。
那天,他问:“孟远,为什么要去佳木斯?”
她答:“因为在那里可以看到太阳最早升起的样子。”
孟远没有说,太阳能让人感到温暖,也能让人勇敢。
江北也未曾提及,那天在观音殿他虔诚的许下愿望:愿能陪孟远去一个遥远的地方。
9
孟远不过是去了佳木斯,一个中国北方的城市而已,可为什么就像是消失在了他的世界一样?大学四年间,江北只在大一的同学聚会上见到过她一次,而就连这唯一的一次,她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江北从同学处要来孟远新的手机号码,听到她懒洋洋声音的时候江北心里是雀跃的,可在他叫出她的名字后电话就被猛然挂断,此后他打无数次结果均是如此。
后来江北收到孟远唯一的一条短信:等你在爱面前变勇敢了再来找我。
他用了七年的时间来变勇敢。
江北也恨自己为何迟迟不敢踏出这一步,也曾想过不顾一切去到她的面前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可他又不能。他不能一无所有地去给她承诺,这是他的命门。
而如今,他有了资格承诺。可他还有做出承诺的机会吗?
江北不知道,可至少有一丝机会也要去抓住,他不能再错过了。
第二天,江北在佳木斯的早上醒来,手机上多了一条短信:你玩了一场长达七年的捉迷藏,我以为这辈子你都躲着不会出来。
“至少,你应该给我一个见面的机会。”然后江北的手机屏幕上赫然多了一条地址。
七年后,他们终于再相见。他们都已非旧日模样,孟远摘掉了眼镜清减了许多,及腰的长发更显飘逸,脸上施着合宜的淡妆衬出了她一丝魅惑。而江北也不再是昔日的懵懂少年,原来,时间早已在他们的生命里覆上了尘埃。
但总有些东西是不曾改变的,比如她懒洋洋的嘴角和轻盈的眼神依旧是当年的模样,比如他那份迟到了七年的爱意。
“孟远,你还好吗?”
她冷笑,“我好不好和你有什么关系。”
“孟远,对不起。”
“你别说对不起!”她言辞激烈,“我尊重不了你的选择,我不要你的什么承诺,我只是想要一句‘我喜欢你’,有这么难吗,江北?”
“孟远,我不能一无所有去爱你,我只有留下来才更有资格。”
更有资格?她何尝不知他留下比跟他来到佳木斯更有前途。但她心中已有了恨,恨他的错过。
七年的时间,如果真的想要相见,何苦等到现在。
“这么多年,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你是觉得我还像从前一样喜欢着你?你以为这七年的时间是不存在的吗?你错了,江北,这七年的每一刻我都记在心里,没有你,我一样过的快乐,我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孟远了,我不再爱你了。”
既然不爱了,孟远你为什么会流泪?
可她又如何能不爱,感情不是由着她控制的。在那场心知肚明却又未挑破的感情里,她使出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她兵荒马乱,她丢盔弃甲。
她最后仍然败了,她保不住爱,但至少要保住尊严。
“在我最孤独的日子里,在我最无望的时候,你在哪?当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那以后你就可以永远不用在了。”
此刻的孟远决绝的让人害怕。
10
孟远你为什么会哭,因为佳木斯的风太大,风中含有沙,沙迷了她的眼睛。
她的江北和她那场无疾而终的爱恋已经在她来到佳木斯那一刻一去不回,也许她内心深处永远有那个眉目隽秀的少年的影子,但七年后站在她身旁的江北,只是一个隔世的男子。七年的时间,他们错过了太多,她终究不能再去爱。
也许孟远知道江北的苦衷,知道他背负的沉重。可她只是一个想要被爱的女子,那应该是一份明亮而圣洁的爱,不应有浮世的杂陈,就像很多年前她曾和一个喜欢的少年看过的月亮那样。
她渴望这样的爱情,可她也明白,这对江北来说,无疑是一种残忍的苛刻。所以她宁愿放弃。这个世上的感情,都有太多的无奈。
月亮是情人的灵魂,然而月亮再亮,终究冰凉,情人终归错过。
江北,再见吧,那个我曾爱过的少年。
希望看完文章的你们能点一个“喜欢”,这是对我最大的鼓励。谢谢!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