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的父亲和母亲
我的父亲安广禄,字荣泽,生于1890年。我家的名字排列为:庆、广、玉、德、生、天、下、永、太、平。我家这一支在我太爷时已经很贫穷了,房可能有住的房,地已无一垄地,我的爷爷奶奶曾以讨饭为生。我父亲亲哥仨,他居中。在他十三岁时在家乡学习了“冬仨月”的私塾后,便经人介绍到关东西安县(今吉林省辽源市)德庆隆百货商店“站栏柜”学生意。这个商店的东家是东丰台镇谢家,后来因开商店发了财而迁到北京。
我父亲这位穷孩子,以他尊长、勤奋、好学而博得同事、店东的赏识和提拔。在他二十五岁时被提升为“小份子掌柜”,增加了收入,也就是在这一年迎娶了家乡只有十四岁的妻子苑氏——我的母亲苑景芬,这是解放后户口登记时父亲才给母亲起的名字。
我的母亲更是一个苦孩子,她自幼丧母,由婶娘抚养长大。那时候女孩子都要裹脚,只有“三寸金莲”才能成为美女,因为母亲怕痛,婶娘也没严管,所以母亲是个“半大脚”,在当时是很严重的缺陷,是很难嫁出去的,而且母亲长得不美,眼睛小、鼻子平。一个是大龄青年,一个是贫穷难嫁的小姑娘,不知是被何人撮合而结成了夫妻。父亲很疼爱年轻的妻子,父亲在关外谋生,母亲在家乡侍奉公婆。据母亲说,她嫁到安家时看到家里还有公婆讨要来的饭食。父亲要三年才有一次“探亲假”,所以我们兄弟三人年龄相差很多,大哥比我大十岁,二哥比我大七岁,在我和二哥之间死了一位姐姐。
母亲不识字,但很聪明,记忆力非常好。可能是她在出嫁前或婚后闲暇时听人讲评书,她全能记住。我在幼年时,晚饭后常常缠着妈妈讲评书,她连评书中的诗词都能背出来!我的智力好,肯定是继承了妈妈的基因。妈妈给我讲的评书有两部:《马乾龙走国》和《十粒金丹》。《马乾龙走国》是一位王子受到迫害,经历千辛万苦而重登王位的故事,《十粒金丹》是讲受到继母欺凌的年轻人,遇到一位仙人给了他十粒金丹,让他解救受苦受难的穷人,教育人们要做好事,不做坏事,好有好报,恶有恶报。
父亲的嗓音洪亮,会唱驴皮影。每当他回乡探亲时都恰逢过年时节,父亲就和会制作并会演驴皮影的连襟——我的姨夫,一起边演边唱驴皮影。驴皮影的唱腔都非常高吭,要用假嗓唱,这也是我大哥和我都有一付好嗓子的根源吧。
父亲亲哥仨,一直没分家,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分的家产。伯父个子很高,伯母个子很矮,但有一双“三寸金莲”和一张巧嘴,经常挑拨母亲和公婆的关系。虽然父亲是家中的顶梁柱,母亲却不受公婆的待见,还常给气受。伯父母生有三男一女,都比我大。
我的三叔娶的三婶一直不生育,后来三叔娶了一位小三婶生了两男两女。
在我全家迁到关外西安县前,奶奶已经去世了,据说是死于“噎食”即食道癌,这可能同她曾经讨饭食吃发霉的剩饭菜有关系。因为父亲哥仨没分家,爷爷及伯父,叔父全家是否一起被父亲接到关东西安县的,我一无所知。在西安县,三家不住在一起,但生活费用都是我父亲供给的。后来父亲为我大伯在县中心的十字街开了个水果店,维持他家的生活。父亲曾积攒了一笔钱交给我叔父让他回家乡买房买地,可是这位叔叔乘车到唐山后,竟用这笔钱娶了一位小老婆,在唐山生儿育女,并吸上了大烟,直到把钱花光才带着小老婆和儿女回到西安县,把父亲气的火冒三丈却无可奈何。大老婶无处可住,就搬到我家成了管家婆。
父亲所在的德庆隆百货店是当地最大的商店,它的掌柜一直被推举为县商会会长,这一名誉父亲也接了班。在日伪时期,八路军进驻时期和国民党占领时期,他都得出面应付。听他说在日伪时期还被日本人打了两个嘴巴。
由于我父亲担任商店经理后收入增多,家乡的亲友和老乡也纷纷前来找他谋生。首当其冲的是我母亲家的亲人,从我的外祖父及母亲的哥哥嫂子、两位堂兄弟全家都来了。父亲为我一位堂舅开办了一个理发馆,为另一位堂舅安排了工作,又为一位周姓乡亲开了糕点店(其子周玉璞,还有一位朱效周和我大哥是干哥们)。
我父亲还为一些公益事业投了资:县电影院和浴池。我去看电影不要票,我最爱看的是:“千里送京娘”、“十字街头”和周旋赵丹主演的“天涯歌女”,我很喜欢里面的插曲。父亲带我去洗澡不要钱,父亲去泡热池子,我怕热,去洗脚池洗澡。
父亲还在老家八门城买了一处叫“盐店”的大房子,一共有十六间。可能是父亲为了退隐后带全家回归故里时居住用的,可是自家人一间也没住过,解放后都分给了外姓人家住了。
大约是在1944年,德庆隆百货商店有一位乡下商贩赊购了大批货物不还钱,却要以低价为诱饵用他的山地抵账,无奈之下,父亲联合商店四、五位大小掌柜以薪金换购了那些不知什么样的山地,一家可折合二、三十亩吧。谁成想就是这些地,父亲为子孙们埋下了一颗大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