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写给自己
2017年的冬天我拖着行李箱拧了钥匙进门，还没等我冲祖父撒撒娇，抱怨抱怨今年的冬天有多冷，就看到怹手持锅铲慌慌张张从厨房走出来。帽子里掩不住的白发与略吃惊而加深的双颊的皱纹，让我鼻子忍不住有些发酸。
怹笑着盯了我好一会儿，才柔声说道：“不是说要过几天才回吗？这几天也没怎么买菜，你先歇一会儿，我一会儿出去看看菜店关门了没？”
没理怹的这一问，看着帽子下面扎眼的白，有些惊讶：“头发咋白完了呢？”
“过了年就78了，头发还不白岂不是老妖怪了！”说完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似又想起锅里的菜，转身往厨房走去，边走还边说：“大宝儿比暑假回来时胖了点，还是胖点好，胖点好看。咱不要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天天嚷着减肥减肥，瘦的皮包骨，那能叫好看？刚好你提前回来，吃完饭我给你把把脉，把药也给你抓起。放假放的早，刚好在家好好养养身子。天天学校里过的啥样你也不说，二十多岁的人了，不知道注意点身体，哪哪都是毛病……”
我没接话，就听着怹在厨房一个人絮絮叨叨，但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回家之前，我曾打过电话，说10号到家，那时他还问我要不要他去车站接我。说完还冲我发了通脾气，说自己听不见我说话，还埋怨我上个大学怎么连吐个字都没有气力。怪完我之后，又开始挑起手机的茬，说音量太小，要换手机。完全不知道你在电话的另一端气得跳脚，不想言语。
可真回到了家，看到怹的这个样子，所有的气都一股脑儿地全消了。耳背眼花头发银白，全都成了怹的形容词。
想起暑假与怹不断地闹脾气，反而在外面做志愿者时和那些老人在一起倒更有种天伦的画面感，也是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对怹所做的，真的是糟糕透了。
我们总是对着外人彬彬有礼，对真正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爱着我们的家人却多的是任性与胡搅蛮缠。也总是仗着他们对我们的爱，一味索取。仿佛自己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孩童，理应由家人庇护一生。可真等你转身来看，才发现，之前可以扛起你的肩膀，如今已佝偻地不成样子。
小时候总是想着自己快点长大，觉得长大后自己的行为可以不再受父母的约束，可以肆无忌惮地做自己喜欢的事。甚至有一段时间还傻傻地因为想光明正大地吃辣条而渴望过长大，也总感觉家里的那番天地委屈了自己的那份自以为是的小才华。那时的自己从某种程度来说，是极其自私的，尤其作为独生子女的我，享受着家人的所有关爱。三个词足以概括：无忧无虑天真烂漫而又有点儿没心没肺。
长大一点后，家里发生过一些变故，也自以为经了这些事就看透了人情冷暖，甚至有些时候连一些所谓的亲情都没心思维系，诸事也只做好自己应做的那一份，对人待物谈不上冷淡更说不上热情。一切只求自己问心无愧。
可看到祖父如今满头银发，还为家人和周边人无声付出的模样，才真正地感受到了自己问心有愧，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自私与狭隘。思及此，倒发现怹的唠叨声竟如此动听，怹嘟囔抱怨时的样子是有多么地可爱。
我至今无法理解长辈们会把所有好吃的食物留给小辈们吃的那种做法，比如我还没上小学那会儿，物质生活水平远不比现在。我的祖父可以从上海带一小盒巧克力给我吃，即使到家时巧克力已经全融在了包装纸上面。也会从福建带一些北方很少见到的热带水果给我吃，虽然不远千里拿回来都已经坏到可以丢掉的程度。但怹依然乐此不疲，只要出去，总会想着法的带些好吃的好玩的回来。
关于外人，怹也心存善心，即使生活再困难的时候，也曾对别人慷慨解囊过。为此，我祖母也多次抱怨过，但怹却几乎从未理睬过，继续坚持着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原则。虽固执，但可爱得紧。
拿现在来说，只要我在家怹依旧会将别人给怹吃的零嘴装回家给我吃，有时可能会是一两颗糖果，有时也可能会是一小把开心果，还有时候会是别人家小园子里种出来的一颗小番茄。无关于我稀罕不稀罕，只要怹觉得好的便会装回家给我。
而我在学校也会不定时的寄些东西给怹，为此，每次怹都会高兴好久，还逢人就夸自己孙女多么多么懂事贴心。但只有我自己知道，为怹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我满足了自己生活所需后，才想到家里还有那么一位老人，需要我小小的关注一下。
怹总是把我们放在了首位，毫无保留，而我却只是在偶尔想起的时候小小地尽一下孝。这样一想，对怹何其的不公平。
翻出怹年轻时的照片，才发现怹年轻的时候也帅的一塌糊涂，丝毫不逊色当代的小鲜肉。可现在，岁月并没在这位老人身上留情，条条皱纹正是岁月对怹面容的镌刻后留下的深深痕迹。直到这个时候，自己才是真正地慌了神，也意识到自己小时候的渴望长大是多么的可怕。只因为长大必然要伴随着一些人的老去，而老去之后不可避免的就是死亡。
对于死亡我还是十分恐惧地，无法想象这个世界没了我会怎么样。虽然日出日落还会依旧，但总觉得没了我之后，这个世界会少很多色彩。而如果死亡的主角换成祖父的话，这个世界会不会少很多色彩，我不感兴趣，但毋庸置疑的是我的生活必然会黯淡很多。
虽自己有时会将怹置于脑后，有时会嫌弃怹动作缓慢啰啰嗦嗦，有时还会与怹吵得不可开交，但心里还是十分确定自己是爱着这个老头儿的。唯一遗憾的是，在我还没有能力的时候，怹已经渐渐老去，身体也不如以前硬朗，想到这里又觉得十分惆怅与无能为力。
可即使如此，能为怹做的还有很多，所做的虽多多少少体现在微不足道的生活小事上，但还是希望怹百年之后可以减少我子欲养而亲不在的那种无力感。
毕竟，尽孝要行在当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