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童年

      每年春节回老家,经过村后那个大湾时,我都要朝着冰面上出神地张望着,找寻着。

      这里,曾经是我童年的乐园和释放激情的舞台。

      到了冬季,和小伙伴们在这片冰面上,玩陀螺,溜冰,开着滑车竞相驰骋,纵情嬉戏,可以说乐趣是无穷的。开阔的、光滑如镜的冰面,就像磁石一样紧紧吸引着我们。

      入冬后,随着第一场寒流到来,水上结了薄薄一层冰,我们就按捺不住了,在湾的边缘,或较窄的湾叉子上,踮起脚尖,试探着从冰面上疾速而过,冰面就像震裂的玻璃,发出嘎吱嘎吱的音响,我们把这叫踩“牛皮冻”。发现有鱼冻在上面那就更兴奋了。

      等第二次寒潮袭来,冰面冻结实了,就可以在上面大胆玩耍了。

      滑车 ,自己动手制作。用木板钉成一个排子,底下平行固定上两根粗一点的铁丝,再用木棍做成两把锥子。高年级大一点的同学也做成那种站立式的滑板。那些天,我就像着了魔一样,放了学扔下书包就不顾一切忙活起来,翻天覆地的找板子,找钉子,拿着锤子,叮叮当当、乒乒乓乓的埋头敲打,额头上沁着汗珠。奶奶说我:“你看看,叫个滑车忙成啥样子了!”

      吃完晚饭,放下碗筷,抱起滑车就兴冲冲奔向北大湾了。看到已有不少人在此,急不可待的把滑车往冰上一抛,坐上去鱼儿入水一样畅快的滑了起来。弓着身子,紧握滑锥,连续加力,然后把滑锥抬起,靠着惯性,离弦的箭一样飞驰起来,那种感觉,犹如神游太空,太刺激太享受了,想惊叫,想咯咯的笑。快速的、恣情尽意的绕着外圈打几个旋,兜兜风,再减下速来,悠然自得的融入人稠之处,不经意的耍着技巧,用眼神和伙伴们交流着,展示一番,打趣一番,然后又左冲右突,四处巡游去了。冰面上熙熙攘攘,热火朝天,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就像上演着百团大战!

      此时,每个人的身心都被激活了,处在一种物我两忘的沉溺状态之中。   

      北风凄厉,惨淡的月光映在冰面上反射着寒光,耳朵冻的似猫咬,赤裸的小手像红萝卜,热情丝毫不减,把手插到棉衣底下暖一暖,捂捂耳朵,再握起锥子 ,奋力前行!呼出来的热气把眉毛变成了白的。

      月黑之夜,伸手不见五指,冰上照常川流不息。大家靠着感觉在冰面上任意纵横,似乎这样更具挑战性和神秘感。偶尔两车相撞,“嘭”的一声,人仰马翻,笑骂两句,毫不介意,爬起来重整旗鼓,玩的更欢。飞驰的滑车有时撞到冻结在冰面上的石头或冰块,瞬间失控,打着漩弹出老远,甚而引起连锁反应,自嘲的骂一句这该死的障碍物,用滑锥稳住滑车,调整一下方向,又流星般飞驰而去。一个小伙伴用两块干电池,连上一个小灯泡,固定在滑车前端,游移的灯光就像萤火虫在冰上飞舞。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黑暗中不知是谁突兀的冒出了一句现代京剧,人们七嘴八舌、怪腔怪调的接着唱了起来,声音激荡,神采飞扬,活力四射,掀起了一个小小的高潮。

      夜已深,仍恋在冰上,家长急头赖脸来喊人:“狗蛋,你看看什么时候了,要在这里过夜?不怕冻死?!快上来!跟我回去!”下面有人乱嚷:“狗蛋回去了,猫蛋还在!”气得家长骂道:“谁在瞎吆喝?冻成冰棍你就老实了!”狗蛋乖乖的上岸。

      看看人实在不多了,也过瘾了,出过汗的后背有些发凉了,夹着滑车,麻溜的回家,把滑车、滑锥往隐蔽处一放,不声不响掀开热被窝,甜蜜的进入梦乡。

      那时,村子周围湾溏众多,围子沟就像一条玉带把它们串联在一起。 星期天,小伙伴们相聚北大湾,坐着滑车,顺着围子沟,蜿蜒滑到东溇湾,在那里撒欢一样猛滑一番,再滑到南池湾,继续前行,到达西苇湾,然后回到大本营,中间陆续有新伙伴加入,队伍不断扩大,浩浩荡荡,神气十足,一路欢笑。我们把这叫做“大串联”。

      我们的童年没有坐过汽车、火车,对于速度是在冰上体验到的。

        对于物理学上阻力的大小,是在冰上感知出来的。

      对于斗智斗勇、围追堵截的战略战术,是在冰上进行演习的。

      对于大千世界的奇思妙想,是在冰上幻化生成的。

      我曾经有一个想法,坐着滑车,去三十里外的县城看一看。那时水利配套完善,沟渠相连,便于滑行,但最终没有实现。

      一个冬天,与冰为伴,在上面摸爬滚打,拼拼杀杀,没有感冒,没有磕伤,身体强健,精神愉悦。

      时过境迁,这些都已成陈迹。

      现在的北大湾,看不到一个孩子在冰上玩耍。是课业负担太重了?家长担心孩子安全?还是孩子们迷恋于手机和电脑游戏?或是畏惧寒冷?

      难道北京申办冬奥会成功,没有激起冰上运动的热情?

      北大湾的冰面似乎也比以前也小了许多,看上去冰也薄了,只有湾边一些枯草在寒风中抖动着。

              2016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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