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在脚下(17)

      第一章  童年记忆

      第十八节  病包子

      就是现在想起那多病的儿时,心里也觉得生活的艰难。虽然在生命里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天和冬天,从短记忆到长记忆,那些记忆还是有些苦涩。心里的感受和身体的病魔,一直伴随着我成长。

      春天里来了一茬感冒,咳嗽打喷嚏我被感染了,夏季中暑,上吐下泻我赶上了,邻居孩子出水痘发烧,我摊上了。这大病小病,就像报春的鸟儿,有个风吹草动,就把我撂倒。童年的缺医少药是我学医后才深刻感受农村的落后,儿时有病不是烧纸就是立筷子,能活到如今走上课堂,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体质瘦弱,免疫力低下,这又怎么能够躲过死皮赖脸的病魔纠缠那。

    上小学那年冬天,刚放寒假,我觉得嗓子难受,慢慢的开始咳嗦了,一连两个多月也不见轻,而且越来越有重的迹象,不光是晚上咳的厉害,白天也不消停,咳儿咳儿的干咳不止。咳的脑瓜仁子痛,饭都不想饭吃,小脸瘦的腊黄。一到了晚上还添彩,头粘枕头就咳声不止,勉强能咪一会。咳声还伴着嗓子好似拉风匣的声音,如同鸡鸣。父亲对这声音特别反感,他说半夜鸡叫不是好兆。只要他在家听到咳嗦声,就立瞪眼珠,凶神恶煞般指着我吼“你给我憋回去,不准咳出声”!他说我咳嗽的声音不吉利。六岁之前父亲还是挺喜欢我的,自打那个徐老太下来神,给他扎针又给我扎针,还说了那些鬼都不信的话,父亲八成是入心了,加上我总能摊上些稀奇古怪的病,他对我慢慢的有了些改变。看我哪儿都不顺眼总是说,你这丫头片子还不如你小妹那,又懒、又笨,不会来事儿,没个眼力见儿。我不知怎么了,我感觉他再也不像我从前那个爸爸了,在他眼里我哪都是不好。更让我无言无脸面对的是我瘦弱多病的身体。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就念完了小学一年级第二学期的课程,学习和身体都不错,没啥大闪失,愉快的过来了。可是第一个暑假又来病了。 这病来势汹汹,那时每家的条件都不太好,孩子又多,有病就得硬扛着。这次我得的是百日咳,这病缠着我将近小三个月才好起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百日咳折腾了我那么长的时间,身体刚刚开始恢复正气,这次得病和上次截然不同。说冷,浑身打颤,嗦成一团,牙齿都要嗑碎了,冷的盖几床被子都没用,冷的不行了又开始热,热的时候甚至恨不得将皮肤都扒下来,一天都在冷热交替之中,痛苦难耐,母亲也弄不懂咋回亊,更没听说过谁家孩子得过这病啊!她心急如焚不知怎么才好,这屯又没大夫,家里又没钱,眼巴巴的看我折腾。都说偏方治大病,这病给妈妈愁的一点莫也没有,也不知她从哪儿弄来个偏方。这偏方也太神奇了,就是将四个鸡蛋埋在厕所的四个角下,过一个星期拿出来煮熟,吃的时候骑在门坎上,边吃边敲马勺。这七天在妈妈心里是何等的煎熬,而我又是多么的痛苦哇。等啊,盼那,终于等到了七天,妈妈将那四个鸡蛋挖出来煮熟,让我趁热吃,我刚一嗑开蛋壳,一股浓浓的恶臭朴面而耒,我用手一推,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妈妈一把把我搂进怀里哄着我:“景仙真乖,妈就知道你最听话,吃了鸡蛋病就好了”。这些天这个怪病把我折磨的心力憔悴,无精打彩,眼睁睁的看着同学们在我家院子里叽叽喳喳的做着游戏,我也无能为力。一捏鼻子一狠心,闭着眼睛将那四个奇臭无比的鸡蛋吃了下去。

      用上这神奇的民间偏方,也没觉得见效, 又折腾了我半个多月,这病慢慢的好了。即没打一针,也没吃一片药。我们那儿,管患了这病叫“打摆子”。学医后,我才知道这是得了“疟疾”。这是一种由于蚊虫叮咬的传染病。

      屋漏又遭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到了二年级第一学期的秋天,我这不争气的身子骨又出问题了,和上两次还不一样,这次即不耽误吃又不耽误喝,就是奇痒无比,专心地刺挠。说起来,这病得的也怪。

    我们上学的时候,都要勤工俭学,都要参加农村劳动,学校也有劳动基地。

      我们学校的东边有好大一块地,叫飞机场。这是日本鬼子侵略东北期间,在这里修建的军用机场,随着抗日战争的胜利,这个筹建的军用机场也就废弃了,成为一片荒地。机场跑道铺设的全是带有臭油漆的鹅卵石。学校就组织学生开恳这片荒地,建设校劳动生产基地。老师和学生们一起将石头刨出耒放在一边,用锹和镐头翻地,再让学生们从家里带来种子,每个学生还分配有捡粪的任务。

      我们这个自然屯长有二里地 ,宽也有一里多,六条街道将六个生产队划分得清清楚楚,一条主街道贯通南北,哪一条街都挺干净,如果有牲口留下了粪蛋早被同学们捡走了。那时学校规定每个学生每学期至少要向学校交五土篮粪。这些粪是要用在学校的农田里。

      星期五半天课,下午同学们都要到学校劳动生产基地去割豆子,扒苞米。我正和同学们边说笑边打闹边干活,忽然觉得脖子痒痒的就伸手挠了两下,这一挠不要紧,几趟红檩子马上像丘蚓一样在脖子上爬行,而且越扩散越快,不断的向全身蔓延,不一会儿,胳膞,腿,手,脚都苍起耒了,特别是头上隆起的大包连成一片,肿的跟柳罐斗子似的,脸胖胖涨涨,眼晴都睁不开了。身边的同学吓得嗷嗷叫“于老师,于老师,快来呀!赵中立脸肿啦”!于老师和其它老师赶忙撂下手里的活,麻溜跑到我身边,看我像大头娃娃似的,赶忙把我送回家。

      那时屯里一个大夫都没有,六姑姥爷活着可能还有办法,可他早死几年了。只有一个闯关东过来的老姜太太会扎针。谁家孩子得产后风,舌口疮,起马牙子啥地,都找她扎针就好,她那神乎其神的医术在前街还是很有点名气。我妈赶紧去请她来给我瞧瞧。

      那老太太是个小脚儿,穿一身黑衣服,长的大眼睛吊眼稍子,一口大黄牙参差不齐,还往外呲,我老害怕了,见到她直往我妈身后躲。她问我哪个是第一个起来的疙瘩,我也发蒙谁知道是哪个啊,就随便往肚子上指了指,妈妈把我拉过来掀开衣裳,满身的大包都分不清个数了,只见她拿起妈妈给她准备好的缝衣服针,捡最大的那几个扎了起耒,可能是太痒了,我竞没觉出疼,只是被吓得哆哆嗦嗦。她扎完针走了,可我还是专心的痒。

      孩子生病妈妈比谁都着急,都心痛,我做妈妈后感受尤为深刻。妈妈看我扎完针后也没见强,就忙乎着到处打听谁有偏方。这回她听人家说用秋天的黄韭菜擦能好,妈妈就把后园子的韮菜割下来捂黄了捣烂了给我擦,也没见什么起色。后耒又有人出主意说用五月节前的艾蒿煮水洗或熏能好病儿。这都上老秋了上哪淘货呢,我也不知道母亲走了多少家磨了多少嘴皮子,终于将艾蒿水熬好了,每天晚上都给我洗给我擦。这回是妈妈的恩德感动了老天爷,十几天过去,满身的疙瘩一夜之间无影无踪了。这吓人的病听老乡说,叫鬼风旮瘩,其实就是我们常说的寻麻疹,从那时起这毛病一直伴我终身。

      身体上患得的疾病随着年龄和身体的恢复会慢慢的好起来,可心里留下的创伤难以抚平。

      小时候我有个毛病,就是晚上睡觉咬牙,这咬牙的毛病很多孩子都有。可在爸爸眼里却是致命的不能容忍的。他说“咬牙放屁巴哈嘴,不是克爹妈就是短命鬼”他还说,“男孩咬牙恨家不启,女孩咬牙恨爹妈不死”。这睡觉咬牙成了爸爸怪我眼毒命硬的又一个说辞。夜深人静时,我咬牙如嚼冰块,咯嘣咯嘣的,够吓人的了,也真让人觉得奇怪,难怪每次咬牙父亲起来就给我一巴掌,打得我蒙蒙噔噔的,翻个身又睡了。弄得他真生气,就狠狠地对我说:“你如果再咬牙,今晚我就拿一块鸡屎塞进你嘴里看你还咬不咬”。我是真害怕父亲,也相信他能说就能做。我想起四岁时他对弟弟那朦胧的记事,我又能怎么样,况且大神还赋予我那么多咋眼的标签。晚上睡觉我极力想控制自己,可小孩的抑制能力实在太差,睡着了咬牙又开始了。弄得父母啥招没有只好放任自流了。

      两年多以后,身体是逐渐强壮了起来,但是害怕父亲的心里阴影却越来越重,我就像他眼中钉,肉中刺,时不时因一点小事打骂惩罚,我成了他的出气筒,就是横竖看我不顺眼。经常将邪火,无名火往我身上发。

      有一次父亲不知道啥原因跟大娘闹翻脸了。很长时间也不到大娘家去一趟。大娘家杀年猪。我那当大队党支部书记的二哥到我家请他和全家去吃猪肉。父亲没给侄子好脸说:“告诉你讷讷,我们可吃不起你家的年猪,嘴馋拧几下”。说完头也不回的推门走了。二哥也是一屯之头,和父亲也差不了几岁,只是辈份摆在那,不好说啥,再说他也不给你说话的机会啊!二哥好尴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母亲自小就受欺负嫁给父亲后更是父亲说一不二,看着父亲的脸色行事,连自己的小儿子受虐都不敢吭声,哪敢违背他的意愿呢!就轻声对二哥说“文清回去吧,告诉你讷讷,我们刚吃过饭,就不过去了,别生你老叔的气,他就那个臭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回去吧,就当我们吃了,我替你老叔谢谢你讷讷”。老实巴交的文清二哥回去了。不一会儿,大娘风风火火的耒了,那老太太可不是好惹的,在我们老赵家也是有功之臣,说一不二的,父亲当兵回耒和大娘一家住在一起,二大爷二大娘死的早留下一双儿女,老哥当时才十多岁也是大娘收养。虽然现在都有了自已的家庭,但大娘的族里威望还在,谁敢和大娘来硬的,恐怕只有我父亲了。她看只有我母亲领着姐姐和我在家就跟我母亲说:“他老叔呢?我今个没功夫和他掰扯,他这是干啥,不给我面子行,反正我也老了,用不着了,他侄儿面子也不给,他侄儿对他不薄啊!你们不去吃拉倒,我还省下了呢,孩子招准惹谁了,都得去”。母亲赶紧拿过烟笸箩给大娘装袋烟,“大嫂,你消消气儿,他脾气不好,谁不知道,你还不了解他吗,别搭理他过两天就好了。我们真的刚吃过晚饭就不过去了”。大娘说 “他老嬸你们不去吃我不管,孩子得去”。不容分说一手拉着姐姐,一手拉着我就走了。杀猪肉是吃了,回耒可就遭秧了,父亲将一肚子怨气都撒在我们姐俩身上,巴掌撇子一顿暴打,还罚我们下跪,母亲解释他就对母亲大吼,恨不得连母亲一起揍。母亲只能落下了泪。我和姐姐吓得浑身像筛糠一样抖动,哭都不敢出声。后来邻居过来讲情,好歹让姐俩站起耒了。

      还有一次,父亲在院里干活,让我到西头老聋子家借斧子,我一刻也不敢耽误,生怕磨蹭再出现意外。就敢紧往西头跑,一进屋,紧里边有四个大人坐在那看小牌,外边这屋一帮孩子在欻嘎拉哈,看到嘎啦哈,我把父亲交待的事儿忘的一干二净,马上加入到我拿手的游戏中。父亲一等不耒,二等不见,气得撂下手中的活到西头老聋子家找我,一进屋看我玩的都着了迷,气就不打一处来,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拎到他家屋后的大道上,我知道又大祸临头了,偷眼看看父亲,只见他眼睛冒火,鼻子往外喷粗气,脖子上青筋爆流,我知道我完了,只觉得脸一阵阵热,他抓住我的头发劈头盖脸的往我脑袋上一顿乱锤,屁股大腿又挨了好几脚揣,我被打的前仰后和蒙头转向,父亲让我就地跪在大道中间,面对下坎小河沿,没有他发话不许起来,然后气冲冲的回家了。

      那是秋末,阵阵西风吹过,我才逐渐清醒,脸啊,脑袋啊,腿啊,屁股啊才感觉到疼,我哭得鼻涕咧些。跪了有一个多钟头了。中午下地干活的社员放工了,看我跪在那就跟我父亲讲情让我起来,他真和我生气了,谁的面子也不给,人们也无可耐何的回家吃午饭了。后来,路上来了一挂牛车拉了一车苞米,车老板看我跪在马路中间档住牛车去路,就找我父亲说情才放了牛车,也放了我一条“生路”。

      我这个从小就体质瘦弱的病包子,身上的病好了,精神上的病包子却留下了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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