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然
阳山坡是坡,植被挺拔但不陡峭。朝阳,适宜晒暖儿。日头每天都眷顾着阳山坡,坡上有爷爷慈爱的笑容,有水烟袋里散发出来的浓厚的烟草味儿。
坡对面就是爷爷的家,三块长条石磊起的台阶,一开一关咯吱作响的木头门,两间坐北朝南的青瓦顶土坯房。左边是主卧,中间是堂屋,右边是灶房。房子右边就是成片的翠竹林,一年四季碧绿幽静。想必在那时候,在阳山坡上,爷爷就已经暗暗思忖了将来的墓地吧。
爷爷性格平稳,待人和善,一生劳苦。老来却身缠重疾,1米7几的身高愣是被食道癌折磨的像弯曲的藤条,进多少,就出多少。我们无力与病魔抗衡,药物也不能。多少药都成了渣渣,多少希望也最终都成了泡影。即便是在国内当前先进的医疗条件下,我想要让癌症痊愈也是希望渺渺。后来,癌细胞又转移到了胃部。顶不住的时候,爷爷就咀嚼几片生洋葱,来暂时缓解胃部的焦灼和疼痛。
就这样爷爷又熬过了半年,记得是春天,爷爷从屋里望着门前头刚冒顶的土豆苗,对我们说:"芋头长的多好啊,该除了(出的意思),给我做碗大米粥,稠一点。" 妈妈应声而去,很快便熬好了一大碗,在我们众目睽睽之下,爷爷像饿了几天几夜的孩子一样,大口大口的把粥全部消灭掉,这才心满意足的用毛巾擦了擦嘴角。这是我记忆中,爷爷生病以后第一次吃的这么多,我瞬时替爷爷高兴的眼泪直流。但瞥见爸爸微皱的眉头,又感觉哪里不太对。是的,爷爷怎么突然这么清醒?又能吃下去饭了?这怕是老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吧?
果不其然。爷爷在当天夜里又大口大口吐血了,这次比以往都更加严重,情急之下,爸爸一路小跑到几公里外请来了大夫,大夫把完脉后惋惜的摇着头:“准备后事吧。"第二天,太阳跟往常一样一步一步爬上了阳山坡,可爷爷他看也不看,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爷爷走了,和早去的奶奶一起合葬在翠竹林的墓地里。风吹竹林哗哗作响,飞鸟穿梭于内,年复一年。
每次回老家,我都会怕。不敢刻意扭头,怕一不小心看到翠竹林的坟头,怕爷爷慈爱的微笑,和水烟袋中的烟草味。二十年后的今天,我依旧怕,怕爷爷怪我这么多年没去坟头看他,没给他烧过一次纸钱......
如果有来生,希望爷爷还是我的爷爷。我要带他走出这伏牛深山,看一看祖国的名山大川。尝一尝他这一辈子都没尝过的美味,抽一抽比水烟袋要浓厚的各种口味的香烟。
最近我总想起爷爷,愧疚与懊悔的同时,深感时光的指针正一寸一寸向我们的生命逼近。父母银发如雪,姐妹皱纹叠加,兄弟腰身发福,我们都已经走在中年的路上。那么就从现在开始,用余生好好爱他们吧,不要再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