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见到他,手里都提着一瓶酒,啤的或者白的。
平安叔,原本姓廖,可现在如论是长辈、平辈,还是晚辈,都管他叫“平安”。
常年醉酒的人,在方家巷是没有地位可言的。走在路上,胆子小的孩子们遇到他会想要绕着走。
但方家巷的巷子总共才2米多长,绕不开。即使隔着2米的距离,你也能闻到他身上从来没有消散过的酒味。
从我记事起,平安就没有清醒过。
妈妈说,以前他是有家的,两个儿子,老婆也在。那时他的酒量还没这么大,只是顿顿饭都要配点酒,一点酒精下肚,会发出特别舒坦的咂嘴声:吧~啧~哈
作为一个有着手艺活儿的木匠,那时候几乎每家每户的木工活儿都会找他,干的活不说特别好,但也凑合。要的钱也不多,包的中午饭里有酒喝就够了。
零几年的时候,附近开了一家特别大的环球家具市场,人们开始习惯去市场里直接买家具,不订做了。木匠的活儿越来越少,平安的酒量也越来越大。
酒越是喝得多,木匠活儿的质量就越差了,手抖的时候,连锯子也拿不稳。东家不干了,包的中午饭里不让他喝酒,平安也不干了:没酒喝那可不行!
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断了,只靠着老婆在工厂做零活儿的微薄工资,两个儿子还要上学,于是老婆劝他少喝酒,他不听,老婆就跟他闹。
家里乱成了一锅粥。两个儿子都不想上学,每天混在网吧里打游戏,大儿子更厉害,结识了社会上的“大哥”,有一回还被砍断了右手,绑着绷带也不耽误他每天去网吧。工厂倒闭,老婆也下岗了,唯一的收入是靠每天打麻将。手气好、赢钱了,就有钱给儿子打游戏、给老公买酒喝,手气不好、输钱了,省下吃穿用度的钱,也不能不让儿子打游戏、不给老公买酒喝。
可怜平安的老婆没有财运,十赌九输。然后他们开始找亲戚借钱,背起了到现在都没有还清的债务。
亲戚朋友被借个遍,没人再敢借钱给他们。平安没钱买酒,就埋怨是老婆打麻将输了钱,老婆的脸上手上,隔断时间就会出现一块块淤青,街坊邻居都知道,平安开始打老婆了。虽是看不惯,但清官难断家务事。
后来两个儿子长大了,尽管没什么出息,但总算是找到了工作,不用再向妈妈伸手要钱。于是老婆说要离婚。从民政局回来的那天,平安还是醉醺醺的样子,手里拎着一瓶青岛啤酒和刚刚领到手的绿色本本。
老婆走了,儿子也不回家,乱糟糟的家里只剩下平安一个人。他也不会老实待在家里,经常不是在外面喝酒,就是在去买酒的路上……
家里冷清,他就每天拎着酒瓶子到麻将馆看别人打麻将。一身的酒味,被大家嫌弃,他还嬉皮笑脸满不在乎,继续对别人指手画脚,告诉他们出这张牌、出那张牌。
有一回,平安站在刘希叔的身后,罗里吧嗦地说个没完,刘希叔让他走开点,平安二话不说,举起酒瓶子就往刘希叔的头上砸了下去。
一时间酒瓶子碎裂的声音、妇女们的尖叫、麻将牌被推倒的声音,还有刘希叔“哎哟哎哟”的喊声,响彻了整条方家巷。
看着鲜血直流的刘希叔被送到医院,平安在众人的责骂声中,醉醺醺地回家了。
但脑袋被缝了15针的刘希叔,这次没有顾忌几十年街坊的情面,选择了报警。
警察从平安的家里找到了还在呼呼大睡的他,拘留了10天。
10天没闻到酒味的平安,出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超市买了6瓶啤酒。而他要赔偿给刘希叔的医药费3000块,始终都凑不出来。
现在的平安,就是方家巷的蛀虫,没钱买酒了,一到饭点就去各家闲逛,目的就是看看哪家人的餐桌上有酒。可惜,大家都不搭理他。自从伤人事件后,原本还会劝他两句的妇女们,也选择离他远一点。
神奇的是,即便没钱也没人给他买酒,他一年365天里,手上都不会缺酒瓶子,有时候还剩下半瓶,有时候是喝光的空瓶。他依旧可以一年365天保持醉醺醺的样子。
老公第一次去我家的时候,就在巷子口见到了平安,我小声地把平安的事情跟他讲,还吓唬他说:
小酌怡情,大饮伤身、还伤感情。
如果你要是像他一样对酒精上了瘾,你没喝死,老婆会受不了,跟你离婚找下家,你的儿子会管别的男人叫爸爸。
如果你喝死了,老婆也得趁着年轻找个依靠,你的儿子还是会管别的男人叫爸爸。
老公笑笑,说:我以后一定少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