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亮红警灯在黑夜里忽隐忽现,谁的命运在暗河里乍起沉浮。车鸣声逼近,召唤来阵阵匆忙。两位护士飞奔出来,身子被束在护士服中,脚下却生了风。揣着听诊器,瞥了一眼担架,转头,声音射穿大堂,“快快多来几个人!”所有人的目光集中担架,他们用推车笔直冲进ICU。车来时一片喧嚣,车走时也落下了议论私语。那个秃头的男人一言不发。他的周围渐渐失焦,随病人而来的是他,他的鼻头直冒汗,我看到慌张包裹了那颗光溜溜的脑袋。这是一个特别适合写生的对象。可是如此真实的情景,比起观察他,陌生人更想拍拍他的肩膀。病危通知吓醒了懵逼男人,医生抛出一串串问句,家人在哪?直系亲属?没多大希望,救还是不救?这些步步紧逼沉重无力的字眼彻底堵死了他的嘴。“报警吧!”“找家属啊!”“人都快死了楞着干嘛!”每个旁观好事的人都窜到他亮一眼,可怜人慌不择路。
有人不知是没有来过医院,还是没有见过濒死之人,走过ICU时偷摸开房门,往里喵了一眼,“啧啧啧”,他们的目光里没有怜悯,只是活人于濒死者的庆幸。那个躺在床上插满管子,苟延残喘的男人会让他们动容吗?更珍惜生活?会吗?恕我只看到了轻佻与玩味十足的笑。我又想起鲁迅先生那句话。
悲伤与痛苦是太私人的物品。那把闪电,劈向你的同时,也清晰了他人的脸庞。医院,恰当这个比喻。
我知道,当我在大堂里走来走去的某一分某一秒,离我不远的病房里也许就有一个人逝去。生命的离去,在这里,又轻又重。医院中的死亡是屡见不鲜的,第一次看见尸体时震惊。第二次也会,第三次第四次,无数次,那具躺平的身体,那双手臂,收起了“人字”。变成了数字上一个又一个可累积的“1”。我们都逃不过这个“1”。不管之后有多少个“0”。你知道,我们一个人来,一个人走。一个人赤条条来,肉体灰飞烟灭。
医院接纳了多少个微缩人间,人间喜剧,人间惨剧。死亡的边缘。每天都有人再次试探。活着的进去,走出来了多少,推出来了多少。
是否只有当你站在这里,才会真切看到死亡之线。而当我们远离这里,纵情生活,它隐形了,只有在某个不可回头的刹那,你才会发现,它不曾离开,而是潜伏在麻木、无意识之下,随时等着你的擦边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