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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3

Eduardo没想到Harry会突然到访，但考虑到对方从来都随心所欲的性子，倒也情理之中。

他到达了指定的那家高档餐厅，前台小姐礼貌地给他领路。这里似乎没什么别的客人，Harry显然为了这顿饭包下了整个餐厅。

「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挥金如土，也一如既往地不能忍受吃饭时有一点杂音啊。」

他默默腹诽着，脸上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刚上到二楼，Eduardo就看到了那玻璃隔间后的熟悉身影，。

“Eddie——”HarryOsborn一见面就给了Eduardo一个拥抱。

“真奇怪，咱们每次久别重逢都是这副场景，一点新意也没有。”他调侃着拍了拍Eduardo的肩膀，仔细看他是否发生了什么变化。

“别看了你这家伙，非要在这种时候提醒我去注意那些新长的皱纹。”Eduardo非常开心，上一次他们见面，已经是两年前Mark刚离开那会儿。

那时候Eduardo被被各种事件压得喘不过气，而Harry却突然出现了，他伸出援手，在Oscorp集团强大的运作下，一切都变得更加容易。

“我当然不能干坐着不管你。”Harry的理由很简单。

对此，Eduardo非常吃惊，但也极其感动。实际上，就在Facebook上市的那个夏天，他和Harry因为某些事情决裂了。本来他伤心地以为他们无法恢复关系了，但后来一出事，Harry立即不计前嫌地提供帮助。这种雪中送炭的关怀使得他们之间甚至连一句互相的道歉都省去就和好如初。

“哪有皱纹？我倒是觉得你瘦了一些。怎么，最近工作很辛苦？”Harry拉着Eduardo坐下。

“还好吧，比起你来我算是闲人了。”

他们一来一往随性地聊着，从公司事务谈到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时不时讲起小时候的一两件趣事，和以前一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永远不会冷场。

但Eduardo刻意漏掉了所有关于Mark的部分，他绝对不会对朋友撒谎，通常他不想说什么事情时，他选择直接跳过。

很快精致的食物便端了上来，Eduardo看了一眼菜品，依旧都是他爱吃的那些，这种细节的东西总是让他感动不已。

通常来说，他才是照顾人的那个。他身边的人，除了Chris，每个都是令人操心的主。至于Mark，只要他能记得自己吃好饭，Eduardo就谢天谢地了。

但被人照顾其实是一件多么温暖的事情。HarryOsborn对所有其他人都冷漠无比，但对他唯一的好友却总是拿出最大的体贴与诚意。这也是Eduardo珍视对方并报以同样的真挚的原因。

事实上，常年的相处让Harry对Eduardo方方面面的喜好都了如指掌，如果非要挑刺，那么他唯一没想到的就是Eduardo竟然喜欢上一个社交障碍刻薄毒舌还顶着一张机器人脸的卷毛矮子。

Mark，那个该死的Mark，好吧，不该这么说，Mark确实死了。Harry停止了腹诽。他突然想到了些别的问题。

“Eddie，这两年来你有，嗯，有没有试着重新开始一段恋情？”

“噗——”Eduardo差点喷水，这问得也太突然了。

“因为刚刚你跟我打电话时听起来就像那些收到糖果的小屁孩一样高兴，一点也不像之前那样毫无生气，所以我猜测你恋爱了。”

Eduardo一时语塞，没办法，Harry实在太了解他了。但他并不确定Harry对于Mark回来了这件事情会有怎样的反应。他只好一个劲和稀泥。

“呃……这你都能听出来，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少来，别想转换话题，她叫什么名字？或者他？”

“Well，事实上，还不算是正式恋爱，有一些问题需要解决。”

“什么？竟然有人能拒绝帅气完美的Eddie？”

“……你够了，快别拿我开玩笑了。”

“好吧好吧，我不打听了。那么，这人还是个geek？”

“……老天，你别问了，这事情很复杂。”

“好吧，我知道的，任何事情一旦和EduardoSaverin搅合在一起，就会变得复杂。”Harry毫不留情地说着大实话。

“不过我真的为你感到高兴。那个Zuckerberg走的时候，你那个悲痛欲绝的样子，让我几乎怀疑你要为他独身一辈子了。能走出来总是好事情。”

“……”Eduardo选择沉默。

“不过，有件事我又没猜对。”Harry突然一本正经起来，同时非常严肃地看着Eduardo。

“我以为重新开始的话，你会考虑下我。”

“噗——”Eduardo觉得今天是保不住自己彬彬有礼的形象了，他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气氛顿时尴尬无比，而Eduardo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Harry就那样坦然地直视着他，无处可遁。他们互相僵持着，雕塑一般凝固，就像小时候玩木头人的游戏。

半响，Harry终于绷不住了。

“哈哈哈哈——你看你那样子，我开玩笑的好吗？”奸计得逞的人笑得前仰后合，澄澈的蓝绿色瞳孔黯淡了几分，但转瞬又恢复了正常。

Eduardo很窘迫，他为自己这么多年还是被这个恶劣的家伙吓到而无语凝噎，并没有注意到对方身神情中那一闪而过的细微变化。

“真是的，逗你永远那么好玩。算了，不说这个了。下午去哪？我可是百忙之中抽空来看你……”

呆在家里的Mark非常不爽，这一整个下午他的侦测马达“滴滴滴”响个不停，散发出的恐怖气息把Dustin震退到了十米开外，连Sean都不敢轻易接近。

“他恢复得越来越‘Mark’了。”Dustin小声评价。

“这是好事，吗？”Sean不是很确定。

Mark很想把那个霸占了Eduardo一整天的家伙黑掉，或者黑他们公司也行。但Oscorp公司的网络防御系统就算凭他巅峰时期的技术也很难攻破，更别说他现在的水平还不到以前的一半。

他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刷着Mr. Osborn的资料，越刷越气愤。

“从所有报道对那个Osborn的评价来看，这个人自大傲慢，目中无人，毒舌刻薄，为人冷漠。Wardo怎么能忍受这种人？！”

你怎么还有脸说别人？——Dustin很无语，但他不敢说出他的吐槽，从前的无数次冒死实践证明，在Mark心情不好时惹他简直堪比在火山口蹦极。

“这个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这样的人留在Wardo身边太危险了。”

“不，Mark，你不能因为他跟Wardo关系亲密就这样诋毁。Mr. Osborn帮过我们。你是成年人了，别像个幼稚鬼一样。”Chris刚回来就听见Mark对素未谋面的Mr. Osborn无根据的控诉。

“Chris你不觉得其实Mark和Harry很像吗？他们都只对Wardo友好，对其他人恶劣到一塌糊涂。”Dustin见到镇场之王回来了，立即大着胆子开始添乱。

“没错，不过要我说那位Mr. Osborn比Mark好那么一点，起码人家知道怎么照顾Wardo，而Mark只知道怎么让Wardo照顾他自己。”搅局王Sean也加入了。

Mark的目光简直像要炸了地球一样恐怖，他的眼神完全实质化成了利剑，像要把两个作死鬼钉耶稣一样钉上一万次。

Chris的脑袋突突地疼，老天哪！又来了！Wardo求你快回来吧！

……

Harry一直在打喷嚏。而有意思的是，Eduardo也在打个不停。

“你传染了我。”

“不，明显是你传染了我——阿嚏！”

“我们这是怎么了，天气明明很暖和。”

“不知道……可能有人在念叨？”

他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休息，互相“责怪”，为这突如其来的喷嚏感到好笑。

“行了，回去好好休息。说起来Eddie你猜猜我今天到底是为什么来看你？”Harry还是那种玩笑的口吻，但Eduardo觉得他此刻才是真正的严肃。

“不是办完公司的事情顺道吗？”Eduardo试图打马虎眼，其实早上接到电话时，他就猜到了Harry的目的恐怕不止叙叙旧这么简单。

“……嗯，这也算一个理由。不过说真的，我这一趟就是特地为你来的。”Harry突然露出了一种诡异莫测的笑容。

Eduardo不知怎么突然觉得这里的空气格外冰冷，他本能地紧张起来。

“真的，我来，是因为觉得你需要我，就像过去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总是无需言语就第一时间出现了，所以我也就不请自来了。”

他说的Eduardo越发糊涂。

“其实是你们公司的那个叫Chris的，前几天，他向我公司的首席专家Dr. Connors咨询了一些——非常有趣的事，”他突然压低声音，猛地靠近对方，几乎要鼻翼相碰。Eduardo不自在地往回缩了缩。

“非常有趣的——关于思维重组、人格再造什么的。”

Eduardo感觉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所以我猜测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奇怪的麻烦事，毕竟Oscorp站在人类科技的最前沿，有最顶尖专家，最先进的研究成果，你有任何需求，这里的一切都可以为你服务。”

Harry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表情。他刚才那个像是走火入魔、有点邪恶的样子实在令Eduardo有点瘆得慌，虽然他不愿意这样形容自己的挚友，但那一刻他的的确确感到了危险的气息。

“总之，需要就打电话给我。你永远是Osborn的一份子。”

“好的，谢谢，不过其实也没什么。”Eduardo谢过对方的关心，但他说的非常含糊，他不是很确定Harry知道多少了。鉴于以前Harry对Mark一度表现得极其厌恶，他本能地觉得这两个人保持距离会好些。

短暂的会面很快就接近尾声，Harry要回纽约，Eduardo婉拒了对方送他回去的好意。他没有开车，一个人顺着人行道走回去，心中五味杂陈。

这明明是一场旧友的重聚，可是Harry最后那奇怪的态度让他突然就觉得这个人如此陌生，再加上这段日子那些悬而未解的事情，他感到异常地烦乱。

天上突然下起了雨，一开始是点点滴滴，但很快就转变成了瓢泼大雨。

……

“It’s raining……”Mark已经不再疯狂地贬斥Mr. Osborn了。随着夏天的大雨来临，他突然就安静下来，呆坐在桌边，看着雨滴划过窗檐。

“It’s raining……”

“啥？”Dustin疑惑不已。

“It’s raining……”

Mark不理他，自顾自絮叨着。

“他又犯得什么毛病？Mark以前好像不会对下雨天过敏吧？”Dustin对这种散发着颓丧气息的Mark深表担忧。

“可能是创伤后遗症，”Sean诊断道，他提醒着Dustin，“想想上一次下这么大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天哪——Palo Alto的雨夜？！”Dustin惊叫起来。

“什么Palo Alto的雨夜？”Mark终于有了点反应。

“就是，Facebook发展的关键时期，我们一群人都聚在Palo Alto没日没夜地编程，但是Wardo不在，他回了纽约。几个星期后Wardo从纽约回来，说好了你去接他，结果你睡着了忘记了，那天下着瓢泼大雨，Wardo是一路淋着雨回来的，他很生气，而你不但没有半点内疚，还跟他争执了起来，结果你们大吵了一架，你说了很多过分的话，把Wardo气得摔门走了。”

Dustin一口气说完了全部情节，而且完全没有漏掉重点没有跑偏，可见那件事给他造成了多大的阴影，可怜的Dustin宝宝差点就面临父母离婚的惨状。

“所以，如果有人要因为下雨天而心情沉郁的话，那也该是Wardo而不是你。”Sean补充道。

……

Eduardo理所当然没有带伞，但他并不打算找个避雨的地方，他只想快点回去，他想起今早Mark似乎有重要的事跟他说，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早上缺乏耐心的态度。

「不知道那个家伙生气了没有？」

一想到这儿，他冒着大雨狂奔起来。

但当他到达路口时，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Mark？

卷毛在风雨里鲜有焦急地奔向他的目标，而后撑起雨伞，完成他们迟到三年的约定。

——“Wardo，我来接你。”

Chapter14

Eduardo实在没想到Mark会来接他。

但当对方奔向他时，他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心花怒放。那些烦乱的情绪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撑着伞走回家里，换掉湿透的衣物。等Eduardo洗完澡出来时，Mark正拿着一块干毛巾等在门口，他带着几分窘迫，有些局促地把毛巾递给Eduardo。

Eduardo无法抑制地翘起了嘴角，他笑得很甜，然后低下头，用一种软糯糯的嗓音请求：

“你帮我擦擦好吗？”

Mark彻底不好意思了，但还是用毛巾认真地拭去了对方头发上的水汽。

“Sean，快拍下来，拍下来，明天给Chris看！这简直是人类进化的奇迹！”Dustin对自己“双亲”的有爱举动简直感动得要哭了。

等回到房间里，Eduardo才拉过Mark认真地询问他。

“你怎么想到要去接我的？”他的声音还带着那种化不开的浓稠喜悦。

“就是……他们告诉了我Palo Alto的事。”Mark坦承。

“他们怎么说的？”

“我害你被雨淋，又跟你吵架，说了很过分的话，把你气走，差一点我们就完蛋了。”

“……”

“对不起，Wardo，我想我那时候一定混蛋极了。”

Eduardo感到喉头有些酸涩。Palo Alto的雨夜，确实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虽然他们后来和好了，但彼此都不太愿意再提那件事。

他摇了摇头，伸手刮了一下对方的鼻梁，“已经没关系了亲爱的，那件事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们都有责任，所以你不必如此介怀。不过，他们有没有告诉你后续呢？”

“……后续？”Mark蒙了，还有后续？

“老天——”Eduardo笑起来，他就知道那两个家伙不会放过任何捉弄Mark的机会。

“Jesus，Mark，他们又耍你来着。他们没有和你讲后续吗？”

那件事当然是有前因和后续的。

前因比Mark想得还要糟糕，但后续却比他意料的要好。

当时Eduardo原本是打和Mark一起去Palo Alto的，在Facebook的关键时期，他当然想和Mark一起看着这座帝国的壮大。

可是出发前一天Eduardo听到了一则早间新闻。

“昨天上午九点，著名的Oscorp集团伟大的创始人NormanOsborn与世长辞……”

Eduardo当即就订下了回纽约的机票。

“Mark，我先不跟你去Palo Alto了，我要回纽约一段时间。我家里需要我回去，顺便我也看看那边能不能拉到赞助。我会尽快回来的。”

Mark对此很不高兴，但即使是恋人，即便他巴不得二十四小时把人拴在自己身边，Eduardo依旧是自由的个体，他没有权利限制对方的行动，所以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Eduardo急匆匆回了纽约。

“Eddie，你听说了。”Harry看上去憔悴极了，可以想见这些天他一个人面对了多少麻烦事。

“你还好吗？……我真抱歉，我该早点回来的。”Eduardo一进门就拥抱了对方。

“没什么，只是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而已。而且你知道我对我父亲完全没什么感情的。在我看来那个老家伙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帮了你。”

“别这样Harry，Osborn叔叔是个很好的人。”

“……不，你什么都不了解。算了，不说这个了，我正好有别的事跟你商量。”

“当然，有任何我能帮忙的地方你只管说。”

……

那段时间Eduardo一直跟Harry在一起，帮他渡过难关。但对于Oscorp，他始终是个局外人。

等一切都解决得差不多后，Eduardo筹措着是否该离开了，Harry却突然把他叫到了办公室。

“Eddie，你就留在在Oscorp怎么样？”

“哈？”Eduardo吃了一惊，他没想过Harry会提这个。

“到Oscorp做正式的员工。这段时间你不是已经在干了吗，而且你能力出众，我觉得以后你完全可以接触那些核心的东西了，等你毕业，或者你愿意的话，不毕业现在就行，直接到Oscorp工作。”

“什么？不不，Harry，这……太突然了。”

“别拒绝我——你都看到了，我刚刚接手公司，那些老狐狸虽然现在暂时消停了，但他们一个个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巴不得我出点差错，直接把我踢走，我需要完全属于自己的人马，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最信任的人。”

他坐直了身体，直视着Eduardo的眼睛，那咄咄逼人的气势让Eduardo心神一凛。

“你会答应的，对吗？Eddie，你绝对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对吗？”

Eduardo垂下了眼睛，他心虚了，他没法应对那样坦诚信任的眼神。

“回答我呀，Eddie，我保证，你过来之后想要什么职位都没有问题，这将是我们的公司。”

“我需要你！”

「God！这他妈要怎么办？！」

Eduardo高超的人际处理系统完全被逼得崩溃了，在这进退维谷的时候，他唯一能想起的是Mark。

「“我们的公司，Wardo，我需要你。”——Mark也是这样说的。」

他几乎不到一秒就做出了决定。

“不，Harry，我向你发誓任何时候我都会在你背后支持你。但现在你其实并不需要我了，你可以从全国各地招募到忠诚可靠的人才填充你的团队，不一定非得是我，以你卓越的能力，公司很快就能彻底在你掌控之中。”

Eduardo尝试着用最温和的方式解释，尽管他说的是实话，但这还是令他有一种“背叛”朋友的罪恶感。

“为什么？！我不需要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我需要你留下来！”

“……事实上，我有一个自己的公司，不，它现在还不算公司，但它很快就是了。我们已经筹备很久了。它是真的需要我，而我也绝对不会丢下它不管。”他终于决定摊牌。

“你们？”Harry很轻易抓住了潜台词。

“是的，我们，”Eduardo知道对朋友隐瞒，总是要付出代价，“Harry，我和我的男朋友。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男朋友？开什么玩笑，你哪根筋不对了吗？我认识你这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男生？”Harry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我也从来没想过我会跟一个男生在一起。可是当我遇到他的时候，一切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Harry沉默了，Eduardo拒绝他的真实理由叫他难以接受。

Eduardo，交了一个男朋友。

Eduardo，为他那所谓的男朋友拒绝自己。

Eduardo，他最好的朋友Eduardo，从此要以另外一个人为宇宙中心了。

他竟然他妈的到现在才知道……

Harry感到内心有种极大的压抑，透不过气来。有东西在流失，有东西在刺痛，有东西在渐渐浮现，模模糊糊，混混沌沌，但是他抓不住，一直都抓不住那是什么。

当很久以后，当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需要一个人时，一切早就木已成舟。

而在当时，愤怒压过了所有其他情绪，他只顾冷笑着回击。

“别傻了，他总会离开你的，这种事怎么能长久？我看他八成就是为了你的钱。”

“他不是那种人，你不明白。”Eduardo对那种尖刻的讽刺非常恼火。

“总之他和我们的公司正等着我，所以我真的要走了。”他起身往门口走去，但始终很不忍心，无尽的内疚折磨着他。

“有事一定打电话给我好吗？”他最终只能这样嘱咐。

Harry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始终一言不发，他拄在座椅里，脸色苍白到可怕。

但当Eduardo走到大厅中心时，一注凉水从天而降，直接浇湿了他的头发。

“那你就滚吧！滚！永远都别再让我见到你！永远！”Harry暴怒地摔碎了那个盛水的容器，玻璃碎片贱得到处都是。

所有人都吓得一瞬间凝滞了，他们呆呆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失控了的BOSS，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响。

而导火索只是转过来静静的注视着他，眼睛里盛满悲伤。

“再见，Harry。”

Eduardo默默地擦去脸上的水珠，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直接订了去Palo Alto的航班。

他疲惫又难过，能回到Mark身边是唯一让他觉得欣慰的事情。

但是当他下飞机后，说好来接他的人却迟迟不见踪影，等了许久还是没人，他不得不心灰意冷地自己走回去。

那晚下了很大的雨，Eduardo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雨水冲刷着他，一天被淋湿两次，简直堪称真正的水逆。他心情低落，有些生Mark的气，和Harry的争吵让他精疲力竭。

等他终于走到那所房子前，在敲了很久门之后，第一个映入视线的竟然是他最最讨厌的SeanParker——Eduardo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他把一脸茫然的Mark叫到走廊里，生气地质问对方，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滴下。向来缺根筋的Mark完全没注意对方一身的狼狈，他的火爆脾气一下子被激了起来，立即不予余力的反击。

他们平时积攒的那些刻意忽视的小问题，对于Facebook完全不同的见地，缺乏沟通造成的误解，统统都添油加柴使那场争吵越来越激烈。

“你被落下了。”Mark负气地扔出一句。

“你说什么？！”Eduardo彻底情绪崩溃了。

一天之内，跟两个最亲近的人闹翻。

他直接冲出了那个令他窒息的地方，重新回到冰冷的雨幕里，不知何去的孤独无助席卷了他，就像小时候接到父母去世的消息那样，完全难过得不知所措。

都结束了吗？他问自己。拼命压抑着那个“Yes”从心底涌出。

但几秒钟之后，Mark冲出大门。

Eduardo还没走远，他诧异地看着冲到自己面前的家伙，雨水很快就打湿了对方那一头卷毛，像一只可怜巴巴的泰迪狗。

「他还穿着拖鞋——哦，天哪，他没穿拖鞋。」

但Mark没意识到自己没穿鞋就跑出来这件事。

“Wardo”他走上前，用力地把人摁进怀里，Eduardo没有躲开，事实上在Mark抱住他的一瞬间，他就很没用的妥协了。

冰冷的雨水混着温热的泪水砸进Mark清瘦的肩胛，Eduardo有点脱力地挂在Mark身上。

“Wardo，我不该说那些该死的话，真的，我很抱歉，我太激动了，你知道我绝没有那个意思的……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而不是吵架，好吗？”

过了半晌，埋在他颈窝里的人轻轻地“嗯”了一声，带着即使在大雨里也能分辨出的浓浓的鼻音，一瞬间便触到了Mark心底的柔软，在想通一切逻辑之前，他已经觉得自己简直糟糕透底了。

“所以，我们先到屋里去好吗？你不能再淋雨了……”

他们走进了屋子，Sean和Dustin显然松了一口气。

把Eduardo送进浴室后，Mark终于发现了自己光着的脚丫，它们被雨水泡得有些发白。对于自己到底是怎么跑出去这件事，以理智著称的Mr.Zuckerberg始终没有想通那不过脑子的一瞬间是怎么发生的。

但Dustin事后评价——这是我认识你以来你干得最像话的一件事了。

而Sean则认为瞬间的冲动必然是情商强行上线造成的大脑短路，毕竟作为一个机器人，过度的情感会让他们的处理器失调。

Mark对此不置可否，他只给了这群围观群众一个巨大的白眼。无论怎样，他挽留Eduardo的行为无疑会使结果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总而言之，伟大的MarkZuckerberg又一次在关键时候稳住了事态，牢牢把握住了那些错综复杂的、试图绊住他的命运线。要不怎么能叫控制狂呢？

他快速的弄干了自己，斥退闲杂人等。但冷静下来后，反而觉得尴尬而无措，愣了一会他意识到Eduardo可能需要换衣服。于是他拿着干净的衬衫和睡裤，站在浴室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时候浴室的水声停了，他听到Eduardo有些不确定的声音。

“Mark？”

“你在外面吗？”

Eduardo当然不能透视，但是他能感觉到Mark就在门外。

“是我，Wardo，我……嗯，我给你送衣服来，放在柜子上。”

他推门进来，把衣服放好，隔着一层帘子，他听到Eduardo带着水汽的一声“谢谢”，软绵绵、热乎乎的落进他耳朵里。Mark喉头滚动了一下，他飞快地出了浴室，回到自己的房间。

Eduardo听起来已经没有生气或者责怪他了，最令他欣慰的——没有生疏。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他们正进行着所有恩爱的情侣都会有的日常生活。

但他知道这并不代表真的什么也没发生，他们刚刚大吵了一架，矛盾就在那里，虽然他还在蒙蒙地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如果换做别人，Mark不是无视就是装鸵鸟，他才不会把时间浪费到这种无聊的人际问题上。

可对方是Eduardo呀。

他向来不善言辞，但他此刻决意强迫自己去跟他唯一在乎的爱人好好谈谈。他绝对、绝对不能失去他，如果他们分开，光是想一下就让他抓狂，更别说因为沟通不良这样的破事。

但Mark的机器脑子并不配合他，它丝毫不肯修复语言系统的漏洞问题，而任由一大堆代码在他脑子里窜来窜去抓不住重点。

该死！他的CPU要烧起来了！

“嘭”——很好，他没炸掉，但Eduardo打开了他房间的门。

他穿着Mark的衣服Mark的鞋子，因为用了Mark的沐浴露而浑身散发着Mark的味道。他的头发因为没有了发胶，软软地趴在额头上，显得稚气可爱，完全像个高中生。

这让Mark突然想起那个冬天Eduardo因为宿舍被烧而半夜跑来找他的事。那时候，就是对方这副软软的、蔫蔫的、像只受伤小鹿的模样，让他下定决心把人拴在身边护着才行。

思及此，他竟然有些惆怅，他不是会怀旧的人，但是关于Eduardo的点点滴滴，无不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Eduardo坐到床边，平静地注视着对方，等待这场谈话的开始。

Mark紧张到不行。

「OK，必须修复这个BUG！」

“你好像都不怎么用Facebook的账号。”他开口，拯救世界。

“What！？”Eduardo又一次被对方的跳跃式思维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是说，身为Facebook的创始人，你好像都不怎么用它。”

“是的，的确不怎么用，网络那一套东西，我确实不怎么擅长，而且也不是很有兴趣。”Eduardo实话实说，他想看看对方不着边际的谈话到底想干什么。

“Facebook的头七个账号是内部试用。第七个，我给了你。但是你几乎在注册后就没怎么动过了。”Mark打开了笔电。“你甚至都没加我好友。”

「那是因为我们天天在一起啊！谁他妈还会想得起看你的网络账号，看本人不就行了？」

Eduardo腹诽不已，他实在搞不懂Mark究竟想表达什么。

“所以现在你能加一下我好友吗？”Mark把电脑递给他。

“……好吧。”Eduardo照做了，“你这个奇怪的家伙，你究竟想——”

在打开Mark的个人页面那一瞬间，Eduardo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Mark Zuckerberg，Facebook的创始人，一个哲学与实践的奇异混合体。——开放，创造事物帮助人们彼此联系和分享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事情，革命，信息流，极简主义……」

而个人喜好那一栏，却只有一个异常显眼的单词——Wardo。

“这……”

“从我第一天注册开始，就一直是这样写的。”

“……”Eduardo无言以对，他整颗心已经被这个所谓“低情商”geek那跳脱常理的浪漫暖化了。

“Wardo，你知道我需要你。”

“嗯哼？”

“所以留下来，跟我在一起。”

“不再吵架了？”

“那是当然，不要吵架。有话好好说。”

“要是再吵呢？”

“……那我会让着你的。”

“噗——谁要你让？你觉得我吵不过你吗？”

“难道不是吗？”

“……懒得跟你争这种事。”

“不然我发明一个防吵架APP？”

“老天……你这傻瓜，我简直爱死你了。”

“你爱吧，我保证不会死的。”

Eduardo笑得前仰后合，这个家伙什么时候这么能贫了？他凑到Mark跟前，轻轻地吻了一下对方的嘴角。

“我爱你。”

“我也爱你。”

所以，没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的，对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