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7月29日

农历六月二十七

回老家，正值暑假，高中同学聚会。

约的是晚上，大家陆续到齐，好久不见的老同学，见面亲切得很。久别重逢，互损寒暄，就像回到了高中的教室上晚自习，正好老班不在一样。热闹得像集市。

有一位引起了我的特别注意。上学那会他就不爱说话，跟他说话就笑笑，不说就伏课桌上，腼腆自卑。听说他家里很穷，问题是高中谁也不会嫌弃谁穷啊，他就一副很可怜的样子。也不要强，学习一般，长相一般，在班里没啥存在感。

如今还是那个样子，一点没变。别的男同学光看脸也没咋变，但大都是有担当的模样，他不同，穿得像压箱底的几年不舍得穿一次的新衣服，搞得像农村人第一次进城一样局促不安，腼腆自卑，让人心生怜悯。

热热闹闹的吃了一个多小时后，大家仍然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他却着急要走了，理由是得回去哄孩子睡觉，家里二宝刚满周岁。在座当妈的女生都不约而同望向了自家那位，表情出奇的一致：看看人家！

几个男生把他送走，大家很自然聊起了他。主要表达对他的同情。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他是如何温和不爱说话，当年穷到一块钱恨不得掰两半花。现在看上去还是跟当年一样有些愁容，似乎过得不是那么如意。

一位知根知底的同学喊起来：你们别瞎操心了！人家青岛市区三套房！

啊？人们议论得更加热烈。真的？

当然真的。我们同时去的青岛，没有断过联系。他媳妇开了个建材门市，生意好的很。他看孩子是一把好手，边看孩子边给媳妇打下手。两年前我们见他的样子也以为他快混不下去了呢，还召集几个兄弟想给他捐款。后来才知道人家哪用得着咱们捐款？！

大家哄笑了。人不可貌相啊。只是他那个气质，还有那个表情，可能多年养成的习惯吧，毕竟高中就是那样一副表情。至少人家没有因为有钱变得跋扈。

不过我还是想说：大哥，你坑我们坑得好苦啊。如果可以活得轻盈，能不能不要看上去那么沉重？

言谈中，一个问另一个，兄弟，你现在哪个工地干呢？他俩都在老家，看来也挺长时间不见面了。这位被问的兄弟说，包了咱们母校的改造工程。哇，这个厉害，够干一段时间了。是啊，得七八个月。

别说，这兄弟还真越看越像包工头，脖子里戴个金色的大粗链子，我给起了贴切的名字：拴狗链。他听了哈哈大笑。他说话声音聒噪，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会盯着别人，再环顾下四周，很善于观察地形的样子。一顿饭说了不下四次“这顿我请，必须给我这机会。”不时看向窗外，外面就是大路。惹得大家不得不问他你在看啥？他说怕车被蹭，刚提的，第一天开。大家凑过去一看路灯下停着一辆崭新的奥迪。

女生男生就是不一样，女生就是炫炫名牌包包衣服和刚从美容院出来勉强硬撑一顿饭工夫的青春的脸；男生就简单粗暴了，直接炫车炫钱。一点儿不含蓄不文艺。

包工头兄弟上学时我没怎么接触过，他是那种初中就像社会人的赶脚，比我们的平均年龄要大几岁，学习差得吓人，高个子坐后排，整天挨训，没大说过话。现在看上去满脸通红，摇头晃脑，煞是可爱。

来自北京的几位同学就斯文多了。他们的小圈子很是惊艳：有大学教授，公司董事，三军仪仗队成员，还有一位是电视剧里能看到的货真价实的演员。几位坐在那里就算一言不发散发出来的气场也跟包工头兄弟风格迥异。同样都意气风发，却是上流社会和底层市井的区别。只是同一个高中而已，经过多年的社会历练，加上周围的环境，造就了自身特有的气质。

说起房子，房价也以北京为最了，几位笑而不语。这时一个声音传来：小王家前几年拆迁，猜猜现在几套房？十套？八套？都不对！整整一条街！光东大街上的门面房上下最少二十间！西大街还有！

大家都羡慕的吸了口气，这可是真土豪呀。这土豪小王一下挨了来自附近的好几拳头。来来来，大土豪，走一个！这以后就躺家里收租子就行了呗。

连北京的那几位也有些坐不住了。合着我们这二十年的努力不如你这拆二代一夜暴富呗。似乎多年的努力都成了笑话。这份刺激过了很久才渐渐平息。大家的表情那是精彩纷呈，嫉妒慢慢都被自我安慰暂时化解：我们努力又不是为了钱。是为了更有意义的生活。

其实仔细想想，没有任何危险的一夜暴富似乎也挺令人向往的。有种想告辞的冲动。

这位被灌醉的土豪王同学，也是低调到让人无所适从。长相除了多了点褶子，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在周围一水的大腹便便的发福男生中间简直是小清新的存在。他跟另一位男生一直在强调自己有多怂，暗恋了我那么多年，愣是不敢追。另一位男生说是啊是啊，我当时也有想法来着。我笑纳了他们市侩的恭维，没喝酒，防止变成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听到暗恋之类心中也没有一丝波澜，边吃菜边听他们胡扯。

人的命运谁能说得清呢？努力，可以保证衣食无忧，不一定保证大富大贵。稳稳当当的小日子过起来也有滋有味，但忧愁明显是人人都有的，而且人人都不一样。这位令人嫉妒的拆二代并不是没有烦恼。据他说他很发愁小女儿跟他不亲。但是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了，没人觉得那是他的真实烦恼，大家都觉得他只是为了安慰大家为了显得比较合群即兴编造的一个烦恼。虽然我看着不像。他也只是无奈的笑笑。

三小时后，一桌子残羹冷炙，地上也一片狼藉。制造了一堆生活垃圾的同学们心满意足感慨万千的回家了。还有一小撮不想回的吆喝着去卡拉OK。

同学们笑闹着下次必须土豪单独请一次。其实就算请十次，土豪还是土豪，中产还是中产，该油腻还是会油腻，愿意小清新还可以小清新。

但我们永远都回不去美好的过去。只能用一阵子的热闹来共同回忆下曾经拥有的青春岁月。受点小刺激后第二天醒来照从前的日子继续过下去。

一觉醒来会发现，昨天的经历仅仅是一次饭局而已。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