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南京跑马拉松是暑假就确定的行程,巧的是在微信公众号上看到先锋在同一天邀请了北岛老师来做分享会和签售。于是拼尽全力跑过42.195,没来得及洗澡换衣服,一分钟都不敢耽搁飞奔到先锋等他来。
十二点出头就到了的我,满以为是来得不算晚,却被先锋人山人海开始限流的架势吓到了——书店小哥早已拉起围栏,数着出书店的人数,小心翼翼地放行。排队时背后的姑娘对陪她的男孩抱怨我的味道,满怀委屈却又十分无奈地同周围的朋友一一道歉。
终于走了进去,却被告知还要排很长很长的队买北岛老师的书,默默站到队伍中,这时北岛老师就这样从身边走过。一袭白衣,天空和的衬衫,比想象的更瘦弱些,走路带着风。很难想象就是这样“安静的美男子”,文字却总藏着枪与玫瑰。
排到我之后,单本的诗歌《履历》《在天涯》早已售罄,最喜欢的诗评《时间的玫瑰》也没了单行本,于是咬咬牙刷掉半个月生活费买了全集,想着在我最喜欢的《在天涯》上面留下墨宝。忍着浑身的不适抱着沉甸甸的全集试图在几千围观群众中杀出一条血路听一听老师的分享,看到我挂着奖牌搬着书箱一脸可怜,善良的书店小哥把他的位置让给了我。
每个人的眼里都是星星,我仿佛置身明星的演唱会一样。有垂暮老者颤颤巍巍满含泪光,有幼齿孩童安静依偎在父母怀抱,当然更多的还是像我这般的少年。
老师朗诵了《路歌》,我轻轻跟着和。
在树与树的遗忘中
是狗的抒情进攻
在无端旅途的终点
夜转动所有的金钥匙
没有门开向你
一只灯笼遵循的是
冬天古老的法则
我径直走向你
你展开的历史折扇
合上是孤独的歌
晚钟悠然追问你
回声两度为你作答
暗夜逆流而上
树根在秘密发电
你的果园亮了
我径直走向你
带领所有他乡之路
当火焰试穿大雪
日落封存帝国
大地之书翻到此刻
如是。北岛老师径直走向我,带领所有他乡的路······大地之书翻到此刻。
这么多年颠沛流离去国离乡,经历了太多我不曾经历无从想象的苦难,终究长成果园里亮起的诗篇。北岛老师坐在那里,静默地呐喊着孤独的歌,他的存在便是我们一期一会的理由。
我是看诗歌长大的孩子,那些没经历过的迷失的年代苦难的往事,诗歌都会告诉我——一个人不能说因为自己的生活失去了波折,就失去诗人悲天悯人的良善。
是谁胡说诗歌已被流放?是谁乱讲中国已经垮掉?是谁在为中国的文学敲响丧钟?
南京这么一间书店,挤满了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年轻人。我们读诗,我们做梦,只要有这些人的存在,中国的抗争精神诗歌未来便会永远长青!
我看着满场拥挤的读者,每个人安静地去排队签名,怀着每个人不同的故事想要更近地走向北岛老师。身前的女孩说她八点就来了,靠着精神食粮等到了现在;背后站着的男孩说他早上的飞机从广州飞过来,马不停蹄地赶来这里想见精神导师一面;再后面的两个男孩承载了南大两个宿舍的期待,他们的舍友没办法亲自过来,于是把书交给了他们······
三个多小时的排队,我们从陌生人成为朋友。所谓以诗会友大抵如此罢,队伍蜿蜒漫长,来自四面八方的我们背诵着自己最喜欢的篇章,讲述着属于自己和北岛的故事。
身前的女孩个子娇小,戴着厚厚的眼镜,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红了脸。她说她最爱看北岛老师写得悼文,《青灯》这本书,她读了不下十次。前几年她的发小出了车祸先走一步,她几近抑郁,北岛老师笔下的离情别意,落到纸上却充满回忆里的温馨与分离时的豁然。她读了很多次,然后在发小下葬时写下了暖暖的悼文,大声读出来的时候,她便知道,都过去了,会过去的。
广州来的小男孩,为了赶来看北岛早上飞来晚上飞走。他念的是我最喜欢的社会学,才不过大一的年纪,却拥有了我都叹而观止地阅读深度和广度。他偏爱北岛早期的诗篇,看得出心中是有报国热血。于是顺着他的话,每个人背两句《回答》,像接头暗号般默契一笑。让我惊讶的是,他是那样喜欢北岛写的诗评,甚至对《时间的玫瑰》中的每个诗人都做了相应的阅读和研究。
我略带不好意思地承认自己的浅薄,散文只看了《城门开》,《时间的玫瑰》更是只背过诗篇,也不大喜欢。还是受北岛后期的诗歌影响比较大些。话音刚落,一个南大的男生便脱口而出“群山之间的爱情···”“永恒,正如万物的耐心”背诵了《在天涯》,又背起了《青灯》《毒药》《时间的玫瑰》《借来方向》等等后期的作品,有时突然卡住想不起来下一句,马上便有伙伴接下去,几个人的声音叮叮咚咚,就这样排过了一弯又一弯。
北岛老师本来说每个人可以签三本,而六点签售就结束,而我们恰好卡在了五点五十多。回头看深厚的朋友们还那么多,队伍不见缩短,着实有些不忍心。
便将让给我座位的小哥叫来,提议说每个人签一本好了,留个纪念,让多一点朋友分享这样的喜悦。一呼百应。
终于到了我,小心翼翼地拿出《在天涯》,对老师说了一声“老师您辛苦了!”
是啊,一下午不曾休息片刻,我们背着您写的诗篇,您在人山人海中一笔一划写下给孩子们的希望,您辛苦了。这么多年流离失所,迷失彷徨大抵成了常态,回来亦是物是人非,您辛苦了。一生只做一件事,写诗,译诗,我们这些向日葵若是没了太阳,要怎样开花结果,您辛苦了。
听说后来,老师不忍心让大家等三四个小时拿不到签名,便每人一本一直签了下去,一直签到了七点多。
我穿着跑马的短袖,汗水早已被寒冷风干,徒留一圈一圈白色痕迹。我抱紧书箱,抱紧我的小太阳。风带来桂花的甜香,我顺着光亮,坐在咖啡馆吃了那天的唯一一餐,伴着《青灯》,伴着经久的热爱——
我把心放得很低很低,却倔强地开出花来。
(预告——还有三本我就看完这套全集了,也会在看完后尝试写一下北岛,一个不一样的北岛,一个普通读者眼中的北岛。希望大家多多关注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