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预料的落入俗套,谨以第一次提笔追忆我生命中的过客

有些事是不需要给家人讲的,就像我和我的二爷爷之间,发生的并不多的事。

我家的关系是极复杂的,我在这个家呆了十几年却到现在都没有办法画一张关系图出来,或许是我懒。每逢年初走街串巷游亲戚时,不免躲在父母身后诺诺的问上一句:“这个叫啥呀?”父母被问的次数多了,便觉厌烦,就像门楼边上挂的鞭炮,一点就着。这时,我就不会自讨苦吃,尽量把自己往角落里藏降低存在感。可总有几个不嫌事大的“老头老太太”自己凑上来,沟壑纵横的脸一笑皱的像极了一朵菊花,望着我咯咯地笑,然后像一个诱惑小孩子的人贩子给我兜里塞大白兔的奶糖,同时说着戏谑的话:“你叫我什么啊?”我只是腆着脸傻笑等着父母来用那些客套话来解围。

亲戚游多了自会记得几个平常来往频繁的,其中就包括我的小爷爷。我知道他是我爷爷的兄弟,不过他是真的年轻,我爷爷要大他20来岁。

我小学上学时要只身穿过村子长长的街道,街道里的人家就在左右手旁坐落,走到一半就会到小爷爷的家。每天清晨中午的问候是必不可少的,像村子里其他人一样,熟稔的说着“你吃了没”这样的话,不知不觉间就会被这种朴实的气氛所感动。

在三四年级时,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秘密。

小爷爷隔壁的那个老爷爷跟我的爷爷长得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在我的印象里,诱拐儿童的人里没有他,正襟危坐的人里没有他,就连极普通的大笑着扯家常的人里也没有他,我有些好奇。

在五年级的时候我发现我的秘密不再是秘密,我之前一直不知道他们知道。

三个姑姑都是很好的人,我无意间听到她们与爷爷奶奶的谈话:爷爷有两个兄弟,一个是小爷爷,另一个是小爷爷隔壁的二爷爷。他们言语中透露出对二爷爷媳妇的不满,零星的线索串在一起其实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家事,不堪回首的家事,至于具体内容,我到现在都不太清楚。但我知道,爷爷和二爷爷家的关系并不是很好。

之后的上学路上我都会经过两个爷爷的家。我不知道怎么想的,或是当时天气很好,或是当时小爷爷没有在街道,或是我当时吃撑了,亦或是说不清的情愫。总之,我给二爷爷打了招呼。

那天阳光是很好,暖风微醺,我扯着嗓子向对面那个低头整理柴火的老人喊了一句:“爷!”之后一片沉寂,逆光望过去,阳光刺的我睁不开眼睛,但直觉告诉我那个人的身躯在很好的阳光中狠狠地打了个颤,时间不过一秒,对面的人便面色柔和了再柔和,嗓子喑哑的说到:“嗯,上学呀。”我不自觉得笑出声,大声应到。

后来我才想通,猝不及防的招呼其实是我内心的轻蔑,刻意的让那个“不知好歹”的二爷爷听听,让他明白――“你兄弟家的家教有多么好!”我真的只是个孩子,彻头彻尾的小孩子。

矫揉造作的开始或许注定了坎坷的过程。但让我始料未及的是这过程尴尬的让我无地自容,却又短暂似昙花乍现,转瞬即逝。

那天闷热的紧,偶尔被滚烫的炎日侵略到的人就会喋喋不休的吐脏字,当然,我也是其中一个。很不友好的是每当这种天气时,跑腿的活便都落在我这种在家里“没权没势”的小孩身上,回嘴不得,只得心里爆着粗口慢吞吞的挪着步子。

超市只有在村子的学校门口才有,刚转过巷子便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倚在学校的栅栏边,那人好像看到了我,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真该死,又是逆光,什么都看不清,天气又这么灼热,每一次抬头都仿佛耗尽全身的力气,我垂着眼眸走过去,才发现那个人竟是二爷爷。他从粗糙的黑色布大衣口袋里摸出两张五块塞到我的手里,缓缓地开口:“菜子啊,帮爷买包美猴,就在跟前儿那商店。”说着好像想起了什么,又伸手在大衣内衬里抠来抠去,然后颤巍巍的递出一张洗的发白的五毛,我当时竟以为他在给我小费,赶紧拿出自己极高的素养摇了摇头,推拒起来,我以为会上演像父母平时人前做的那种欲拒还迎的情景。可剧情偏不如我意,他接着开口:“这五毛钱你拿着,到时好找零钱。”霎时间,尴尬在我一个人周围蔓延,紧紧的扼住我的喉咙,安静得快要窒息,只记得当时胡言乱语了几下便拔腿就跑,至于说的什么估计现在没有人知道了,我亦是。后续事情便平淡无奇,总之,我是把东西买回来了。至于过程,便不再赘述。

我简单的认为故事就这样结束了,毕竟我上了初中便不再从巷子过了,不用再虚情假意的装作不谙世事的样子,那天晚上我在被窝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要结束了。

初中快频率的生活让我无暇顾及其他,那件事便渐渐淡出我的生活。

某天早上,我照例起床洗漱,踏着几乎一秒不差的步子走出家门,却被父亲叫住,他说:“菜子啊,今天就别去学校了”我一脸困惑的望向父亲时,他恰好低着头,哑着嗓子说道:“家中要办丧,你中午回来没人做饭。”我有些愣,直到父亲离开,我还杵在那里,这是自打我记事办的第一个丧事,我却还不知道是谁。

我被迫套上白色的丧服父亲连拉带拽将我拖出家门,看我一脸不情愿,父亲压抑自己的怒气低喘口气,转头大步流星的离开了。仓促的人流在炎热的天气中交错升腾,好像被汇聚到一个大蒸笼中。慌乱中,我听到了零星言语。

大概意思明了,二爷爷去了,是死了,是死了。

我有些恍惚,一股不知名的感觉涌上心头,我还没来的及探寻便被母亲唤到庭院中的蒲团上坐定,她再三叮嘱:“人来了你就要跪下了,记得有人来时要哭丧,晓得不?”我敷衍的应着。转头便看见三个姑姑,二姑眼眶泛红,显然刚才抹过眼泪,我心里那感觉愈胜,我却生生的把它压了下去。坐定后的气氛十分尴尬,姑姑们小声议论着,至于说的什么,我却是记不清了。只记得小姑说着转过头把话题抛向我:“菜子,你爷死时你哭了没?”我一怔,从头到脚都不舒服,我能感受到我的嘴张合了几下,硬是没蹦出半个字。小姑也没追问下去,她颔了颔首,用头上顶的白毛巾揩了揩又一次涌出的泪水,低头不语。这一次的感觉却是真真切切的,从头到脚麻酥酥的,像触电了般,此时此刻我才体会到什么叫做“揪心”,却是为了一个陌生的熟人。

出殡那天没有下雨,没有所谓的景物来渲染气氛,跟所有平常的人离世一样,只有唢呐的喧嚣奏着那首我听过不下十次的出殡曲,只是演奏的对象不同,我却从这喧嚣中捕捉到了前所未有的东西,是一种情感,不知名的情感。

我和我二爷爷的故事就此便结束了,平淡无奇,但在我童年里便是不可磨灭的一笔,只是于我而言。我将它记录下来,只是怕我在未来的某一天悄无声息的将它扔到记忆的角落,只剩下一个躯壳。

我第一次提笔,便以这种俗套的回忆开始,希望结束会有所不同大概就是我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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