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已经过了,在外奔波的人们大多已回到了故乡。当他们坐上了返程的列车上,虽然起始站不同,但终点都是家,都是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家,那个对自己日夜牵挂的家。
我仍然身处千里之外的异乡,这个城市虽说未限于空城的境况,但看到空寥寥的街道,稀疏的人群,心里不免空落落的。
之前总是觉得,赶着春运的大潮身心俱疲地回家过年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当我看到朋友圈满屏都是各种故乡的美食、美景和家人灿烂的笑脸,心也不禁戚戚然了。
其实,我是非常恋家的人,曾经的大节小假都要想法设法回去。年岁渐长,我对故乡更是依恋。因为,我想看看故乡的山川河流,想看看故乡的一草一木,想看看故乡的水田泱泱,想看看故乡的稻谷金黄,想看看故乡的蓝天白云,想看看故乡可爱的乡邻,想听听故乡亲切的乡音。
每次回去,我都满心欢喜。每次离开,我都恋恋不舍。故乡日新月异地变化着,一栋栋陌生的楼房出现了,一个个熟悉的乡邻离去了,它再也回不到旧时的模样,那份浓浓的故乡情也在一点点地被稀释了。
曾经,一看到村里屈指可数的土坯房,眼前便为之一亮。它是那么素朴,那么平和,像一位慈祥的老人安静地坐在墙根底下晒太阳。当外出打工的人们揣着鼓鼓的钱袋子回来后,钢筋混凝土的房子便随处可见了。只怕,村里再也难找那样代表故乡气息的房子了。
曾经,每每回家,都会遇到那位木匠大叔,那位赶鸭子的老队长,那位放牛的老大爷,那位在学校食堂帮工的阿姨。隔着老远,他们热情地跟我打招呼,还关切地询问我的工作,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温和的笑容。再回去时,他们却已相继离世了。一想到再也无法相见,再也看不到他们慈爱的神情,便不禁黯然神伤。
曾经,涧河水清澈见底,去河里洗衣服都是一种享受。棒槌槌在衣服上的声音像动听的歌曲,洗累了不仅可以逗逗脚边悠游自在的小鱼儿,还可以跟其他洗衣的农妇们闲聊。有时,即便不说话,也喜欢看着她们大声地说说笑笑,总觉得晴天碧日下的这一幕无比地温暖平和。如今,涧河污浊不堪,随处可见的都是两岸居民胡乱丢弃的五颜六色的生活垃圾,每次去总觉得很是碍眼但也无可奈何。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春节的期盼也一年年地淡了。即便如此,我对故乡仍然有着说不尽的眷念,心中仍然有一块专属于故乡的地方。故乡藏着我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它们经常会慰藉我疲惫的心。故乡那么多熟悉的可亲的可敬的可爱的人们陆续离开,想起他们,我还是会觉得深深的感伤。
当然,为了能见到心心念念的母亲,为了能品尝到母亲精心准备的家常菜,为了能跟母亲聊聊家常里短,为了能听到母亲的唠叨,为了能陪在母亲的身边去菜园子里摘菜,我还是很想回去。但是,现在的我却因为工作因为孩子而无法常常如愿,我只能将这份惦念放在心底。
如今,我想念母亲,只能拿起电话跟母亲絮絮叨叨地讲自己的工作,生活,再问及村子里的张家长李家短。母亲想念我,只能把一节节腊肠、一罐罐腌菜邮寄过来。我们就是用这种最普遍最现代的方式传达着对彼此的想念。所以,关于故乡的一切,我也都是通过母亲来知晓。
李丹崖说,一千个人心目中就有一千个村庄。村庄如画,让自己变成画中人,才是作为一个当地人的最高境界。懂故乡的最佳途径和必要条件是在故乡。
对于远在千里之外的我来说,“在故乡”已然变成了一种极尽奢侈的事情。有了工作、家庭、生活、琐事的牵绊,我再也无法自由地回故乡,更无福消受“在故乡”的纯美的体验。
故乡,我真的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