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星辰稀疏,一阵冷风吹过,我不禁缩了缩脖子,拉紧了毛绒睡衣。
三道强烈的远光灯从远处射来,刺得我睁不开眼。我本能地抬高手臂,眯着眼睛,试图看清前方的情况。
就在这时,中间那辆车的大灯熄灭了,我的视线逐渐适应了剩余的光线,眼前的场景逐渐清晰起来。三辆重机车并排停放在前方,它们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犀利。机车上的人:黑头盔,短皮衣,破洞裤,铁链条,马丁靴……
天哪!跟我对机车少年的刻板印象简直一模一样:土!装!又土又装。
三个人,夸张程度不相上下。
“刚才是你们在叫我吗?”我朝他们喊道。
中间那个慢悠悠地摘掉头盔,还顺便用手指当作梳子,往后扒拉了一下头发。
他慢慢抬头,向我这边看过来,“廉纯,不记得我了?”
天哪!我再次受到了精神冲击。
庄刃!庄魔王!他怎么会在这?我惊得差点跌坐在地上。
他一个箭步冲过来,身材修长,步伐很大,没几步就出现在我面前,扶住我的胳膊。
天哪!他是又长高了吗?我怎么才到他肩膀?完蛋了,他肯定又要嘲笑我“小低个”了!完了,完了,我蓬头垢面,还穿着睡衣……地缝在哪儿,老天爷,赏我个地缝吧!我慌忙把睡衣上的兔耳朵帽子戴上拉紧。
“怎么了?花豆不认识我了?”他弯下腰,尽量和我保持在同一高度。
天杀的!怎么还敢叫我小名!?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然后奋力挤出一个笑,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呵呵,同桌,好久不见啊!最近还好吗?”
“好啊!好的不得了!这不是来跟老同学叙叙旧,分享一下近况嘛!”他直起身子,向另外两个机车男挥挥手,他们已经摘掉了大黑头盔,向这边快速走来。
“老大!”胖子先跑过来,开口就又给了我一个震撼。
瘦子紧随其后,对着我点头微笑。
“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两个好兄弟,韩俊、应勇。”他先指着那个胖胖的,又指向那个瘦一点的。
“阿俊,阿勇,这个是我初中同桌,廉纯。”
“嫂子好!”两人不约而同地向我鞠躬。
我再次惊得语无伦次,“你……你们……”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嫂子,我……我们……”胖子看到我被气得脸色发青,急忙道歉。
但是越描越黑。
“庄刃!”我上去就是一脚,“他们胡说八道什么?”
他急忙捂住小腿,“啊呀!你踢我干嘛?痛死了,他们误会了,自己瞎叫的……”
他看向那两个人,“别瞎叫啊!廉纯只是我老同学,我们之间很纯洁……”他看向我,露出一抹讨好的笑,“纯洁的革命友谊。”
“阿刃,我们知道了!老同学好!”瘦子立马改口,但这……
气氛又莫名其妙地尬住了。
老天爷,给我个地缝吧!
庄刃咳嗽起来,“嗯嗯,什么老同学,我的老同学,不是你的。”他看向我,“那个,同桌,你想让他们怎么叫嘛?”
我白了他一眼,“好了,韩俊、应勇,别那么客气,以后就叫我廉纯吧!”
“廉纯。”这俩人又异口同声地叫了一声。
“哈哈哈~哈哈哈~”凌晨的夜空中莫名其妙地响起一阵肆无忌惮的欢笑。
“他妈的笑什么笑,吵到老子了!”楼上砸下来一个花盆。
庄刃一个转身,把我猛地往后推,“啪——”花盆直愣愣地砸在了他背上。
“卧槽!”他痛得弯下腰去。
我急忙上前,“怎么样?没事吧!?”
他想直起身,但疼痛又不得不让他继续弯着,“嗯呃~”他痛哼一声。
“老大,老大!”韩俊吓得大声喊叫。
“吵他妈什么吵,闭嘴!”楼上的人骂骂咧咧。
应勇立马叫救护车。
看到我急得要哭出来,庄刃竟扯出一个笑,“有我在……没……没事,嗯啊!”他已经直不起身了。
最近几天,我有好几次听到楼下有机车声以及喊叫声,隐隐约约似是在叫“廉纯”。但这半年来,我总是精神恍惚,常常处在半睡半醒之间,颓丧得几乎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所以就算是听到我的名字,也只当是听错了。
分手、延毕、考编失败、工作无望,这就是这半年以来,我所面临的现实。
今天我又躺了一天,滴水未进,睡梦中被渴醒了。我爬起来喝水,杯子空空如也。
伴随着一阵头痛,我勉强支撑起酸软的身体,扶着墙来到合租屋的公共客厅,接了一杯凉水,抬头猛灌一通。
意识有些恢复,我恍惚中又听到了我的名字,我第一反应还是听错了。因为幻听这毛病,我的确有。没分手那会儿,我就总是听到“叮咚”的微信提示音,但拿起手机一看,却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呢?
为什么今天就想去寻找那声音的来处呢?
也许是因为无聊无趣无望吧!
我下楼了。
夜深人静,四下无人,是自我了断的好时机。我一直在想一个显得不那么可笑的结束方式。
然而,我的想法又落空了。
庄刃被立马送往医院,经过诊断,确定为背部右侧肋骨后端骨折,另有几处软组织受伤。为防止感染,医生建议先住院一周,进行观察。
“不用!我没事,我真没事!”庄刃从病床上起身,喊着要回家。
“庄刃,躺下!”我厉声道。
“老大,高空坠物可是会砸死人的,不能掉以轻心。”韩俊担心道。
“是啊!阿刃,这次不能任性。”应勇劝道。
他无奈地看着我们三个人,心不甘情不愿地躺回去。
“啊~疼!”刚一着床,他就面部扭曲,痛得龇牙咧嘴。
“侧着躺呀!笨蛋!”我过去帮他向左侧过身去,他正好可以对着窗户。
“老大,你也可以趴着睡。”韩俊笑眯眯地提醒道。
安顿妥当后,韩俊和应勇明天要上班,就先回去了,我留下来陪他。
庄刃渐渐睡熟,看着他的侧颜,我脑中再次浮现花盆掉落的那一瞬间:他毫不犹豫地把我推开,说——有我在。
多么久远的话白啊!
青春早已离我远去,可这三个字却又势不可挡地把我拉回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