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总是感慨时间飞逝的重点时段,几个同学聚在一起更是感慨加感慨。忽忽八年,都已年近三十的几个男人,喝上几杯酒,开始像女人一样絮叨起高三时的事情——不外乎打架恋爱不肯学习这几样,可是因为是自己的事情,每个人都以为那很特别,说得津津有味。
说着说着,饭桌上渐渐沉寂,阿左问众人:“如果有时间机器,能回到过去,你们会对过去的自己怎么样?——就是,会对他说什么或者做什么,比如——我先说吧,要是找到过去的自己,我得请那小子吃顿好的,那时候住校总觉得食堂的饭不是人吃的;再说请他吃饭也是要感谢他,毕竟他考了一个二本,让我现在有饭吃。不过,那小子也可气,他当时要努努力,考个一本,我得省多少事,所以吃饭的时候我会训他几句,嘿嘿,他总得受着吧。”
有了阿左的样本,几个人信口开河也好,实话实说也好,饭桌上再度活跃起来。
小强(啊,不是那只蟑螂)喝得有点多,他是这群人里唯一结婚的,准确地说是唯一结过婚的,两个星期前他刚离婚。他举手:“老师老师,我先说。我知道那小子在哪呢,一抓一个准——他在网吧,网吧的名字叫星星网吧。他曾经有过在里面连呆三天的记录,你们说,他咋就觉得游戏那么好玩?真TM傻啊。我真想抽他,然后把他拎起来和他说:‘滚学校去看书!’不过那小子有点斜,没准能和我打起来,几位要是看到可要帮我,千万别站旁边看热闹。”
大家一致认为这个不太好帮:“你小子和高中那会几乎没什么变化,我们都分不清谁和谁,万一我们动手了打的却是你,怎么办?”小强真的懊恼起来,挠着头,就像在课堂上被提问却一无所知。
浩子说:“要是真的能看到那时候的自己,我想和他好好说说话。——虽然我现在过得不怎么好,可我不会怪他。他毕竟年轻,而我是大人了,所以不能和他计较,但有些话还是想说给他听,或者听他和我说话。父母那会只顾着挣钱,很少和我谈心,我和你们几个一块也不过是打打闹闹,我根本没有一个可以静下心来聊天的人——”
浩子的话被小强打断:“你们说他是不是说乱了?他把自己和高三的那小子混一起啦。”
浩子举起双手,表示认输:“我也喝多了。”
除了阿左、小强和浩子,另外五个人也都说了自己的想法。最后发言的东子说:“怎么觉得我们都是在欺负过去的自己啊?不,浩子和阿左除外,他们两人挺不错的。诸位,要是这么着,你们,当然也包括我,是不是该想想要是未来的自己来看咱了,咱怕不怕?”
东子的话让吵嚷的一群人瞬间静了下来。——那个自己,来自未来的自己,已经在找寻现在的路上的自己,他是什么样子?
还是小强先举手:“他也会打我吧?”
阿左安慰他:“没事,也许他已经很老了,打不过你。”小强咧嘴笑了笑,却又像要哭的样子。
东子说:“一般来说吧,年纪大些觉悟也会高些,就像浩子说他不会和过去的自己计较,所以我们没必要怕挨打什么的。不过,我怕的不是这个,我宁愿他打我骂我,也不想看到他潦倒到连打我骂我的欲望也没有。”
浩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也没必要那么悲观。也许,他会和你说:‘谢谢你让我成为这样的我。’”
小强插话:“他万一这么说呢?——‘我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拜你所赐啊。’这样的话是不是太可怕了?”
饭局解散,各自回家的几个人酒醒后会不会记得饭桌上的谈话?一切都无从得知,就像不知道未来的自己到底会说“谢谢你”还是“拜你所赐”,但是,他的确已经在路上了。
——你敢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