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楼下的店面灯光渐次亮起,食客们从四面涌来,烟火升腾灯火通明。在一个不起眼的路口,一个小炒摊就着灯光悄悄支起来,老板悠闲的半躺在椅子上看手机。经过时我照例给他点头打招呼,老板咧开嘴回报我一个大大的笑脸。
虽然现在都是自己做饭,我已经很少在外面打包饭菜了,但是每次看到这小炒摊和这位老板,心中总是充满了暖意。几年前老板的小炒填饱了我很多个饥饿的夜晚,平价美味的饭菜滋润了这几栋大楼中无数漂泊的灵魂。
几年前老板的摊位并不在这个位置,而是在另一栋公寓楼下,一家网吧的门口。当时我也住在那栋楼上,因为那栋楼的住户多,老板的小炒摊子异常火爆,排队炒菜的人络绎不绝。晚饭时间直至深夜,住在6楼我都能一直听到小炒摊子的猛火灶时断时续的嘶叫声。
为了应付火爆的生意,老板全家出动。老婆负责点菜、切菜和打下手,弟弟专门负责炒米粉,年迈的母亲负责洗菜和打包米饭。一家人忙的不亦乐乎,井然有序。
老板是湖南人,据他自己说以前在饭店干过,虽然不知真假,但是老板炒的一手好菜。纯正的湘菜风味,不管炒什么,都很香并且入味。纯素炒一个菜10块钱,加肉是12块,米饭任吃管饱。味道好加上价格实惠,我们一整栋楼的租客几乎都在老板这里炒完了打包回家吃。
老板的弟弟手艺还没学到位,因此只被允许炒米粉。有时候老板实在忙不过来,会在菜下锅加好佐料之后,让弟弟进行最后的加工。但是即便这样,因为火候掌握不好,弟弟炒出来的菜依然不如老板亲自掌勺的。有时弟弟炒菜速度慢或者火候没掌握好,老板会忍不住训斥几句,两兄弟也会闹别扭,在等菜的间隙看他们拌嘴也很有意思。
那时每天下班回家,经过老板的摊子总是习惯性的炒一个小炒。茄子肉末,肉炒土豆丝,豆角炒肉末和芹菜肉丝炒香干都是老板的拿手好菜,虽然都是家常菜色,但是经老板的手一加工,绝对色香味俱全,让人胃口大开,能吃掉好几碗米饭。
后来老板的生意做的越来越火,估计老板自己觉得一个露天小摊子成不了气候,于是在楼下盘了一件店面,开始做起店面生意来。结果可能是食客们已经习惯了小炒摊子的感觉,每次虽然去老板的店面,但还是习惯于打包带走,所以老板盘的店面绝大部分时候都是空荡荡的。再加上为了应付高额的房租,老板不得不提高了一些价格,这样又导致了部分客人的流失。
坚持了没几个月,老板还是把店面退租了,依然回到路边干起了老本行,生意又慢慢恢复了起来。
然而好景不长,因为老板的炒菜摊子油烟和噪音比较大,很多附近的住户开始投诉,久而久之,城管渐渐开始管起这事来。刚开始时老板采取游击战术,晚些出摊早点收摊,我们这些食客也不得不跟着调整吃饭时间。再后来游击战术也不太好使了,我们这些食客经常饿着肚子来找老板却发现没出摊,只好失望的另觅他处。
折腾了几个月,终于还是城管取得了胜利,老板没法在这一带继续出摊了。我们无比失望,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找不到其他替代的地方和食物而心生怨恨。
在离开前,老板告诉我他准备去广州投靠亲戚,可能会在那边再开一个小炒摊子,也有可能会再回饭店干厨师。我表达了对老板小炒的无限不舍,老板也表示很不舍得我们这群忠实的食客。
从那一别就是好几年,我从那栋公寓楼搬到了旁边一栋宿舍楼,慢慢的习惯了自己买菜做饭,小炒摊子的记忆也就埋藏在了往事深处。
直到去年,一次下班回家经过楼下便利店,店里一群围坐着打麻将的人里面,突然站起来一个和我打招呼,怀里还抱着一个娃娃。我仔细一看,原来是阔别已久的小炒摊老板。老板依旧一脸喜气,咧开嘴冲我笑着。我赶忙打招呼,问这几年老板去哪里了。老板说此前确实是去投靠了亲戚,但是做了一段时间之后,孩子生娃了,因此现在回来带孙子,在带娃的间隙做做小炒,我道了恭喜然后说小炒摊再开之后我一定光顾。
后来老板真把小炒摊又开了起来,但是由于城管还是管的严,老板只能在这几栋楼间东躲西藏,一会儿开在一家小吃店门前,一会儿开在便利店门口,而且为了方便转移,现在主要做炒粉,不管怎么样也没法回到前些年的好光景了。但老板依然乐呵,没有客人时要么就逗弄着自己的小孙子,要么就凑在旁边围观别人打麻将。
习惯了自己做菜,我也不像以前会经常光顾老板的生意了,但每次经过老板的摊子时,我们还是会默契的互相报以一个老友般的微笑。
以前经常一起吃小炒摊子的朋友也早已四散,不久的将来我也将搬离这里。但这些楼间的烟火和面孔,在长夜无人时,我仍然会想起你们,想念夏夜梦回时猛火灶的嘶叫声和冰冻啤酒的开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