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多文人,多浪漫的爱情,也多负心的人。一开始都是浪漫传说,都是世人口中的郎才女貌,才子佳人,随着时间的流逝,生活的柴米油盐都可能成为争吵的源头。
当提起沈从文,首先会想到的,应该是小说边城。他细腻温馨的笔触描绘了美好的小城生活,而他书中的主角,有着小鹿一般明亮的双眸的翠翠,其实是他的妻子,张兆和的影子。
沈从文在教书的时候,就对当时有着黑玫瑰之称的张兆和展开了猛烈的攻势,他一共写了几百封情书,第一篇情书,第一句话就是:不知为什么,我忽然爱上你。
女生对于这样没有接触过的男生,哪怕他是老师,直接说出爱这个字是很难有什么好感的,何况是追求者无数的张兆和,毫无疑问,这句话并没有打动她,后来,随着沈从文的攻势越来越猛,情书越来越多,张兆和甚至有了厌烦的情绪,想想也是,被一个不喜欢的人死缠烂打,对方甚至还放出话,如果张兆和不同意,自己有自杀的倾向。
张兆和在日记中写到:
他对我的室友莲说,如果得到使他失败的消息,他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刻苦自己,使自己向上;这是一条积极的路,但多半是不走这条的。另一条有两条分支,一是自杀,一是,他说,说得含含糊糊,我不是说恐吓话,我总是得…总是出一口气的。出什么气呢?要闹得我和他同归于尽吗?那简直是 小孩子的气量了。我想了想,我不怕!
其实想想,这样的沈从文没有一点的气魄,完全是一个被爱情支配的身躯,像一个因为得不到自己喜欢的玩具而哭闹的孩子,没有他平日在课堂上指点文字的激昂洒脱,也没有潜心在桌边创作的魅力,这样的他,是很难吸引到自己喜欢的女生的。
沈从文向校长胡适叙述自己的苦闷恋情,胡适先生因为和沈从文相交甚好,在他的视角,沈从文是他的好友,张兆和只是他的学生,心里肯定是倾向帮沈从文做这个助攻的,其实这无可厚非,如果是我们,肯定也是会帮自己的闺蜜或者兄弟在那里出谋划策,只是大家都忘记了去考虑张兆和。
有过这么一段话来形容胡适,我觉得很贴切
胡先生只知道爱是可贵的,以为只要是诚意的就应当接受,他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被爱者如果也爱他,是甘愿的接受,那当然没话说。他没有知道,如果被爱者不爱这献上爱的人,而只因他爱的诚挚就勉强接受了 他,这人为地,非有两心互应的永恒结合,不但不是幸福的设计,终会酿成更大的麻烦与苦恼。
胡适对她说:沈从文顽固的爱你。张兆和说:我顽固的不爱他!
就是这么一个理性而坚决的女子,她把她的态度摆的很明确,可是,都说女人是没有爱情的,谁对她好,她就会跟谁走。这句话是对的,因为渴望安定和温馨的生活,即使不爱,最后也会沉溺在其中。
沈从文用深情的外表打动了除张兆和以外的她的家人朋友,最后在这样的情况下,张兆和半推半就的和沈从文结婚了,中国的第一封百话情书就是张兆和给沈从文的:乡下人,喝杯甜酒吧。
他们的故事并没有到此画上骑士与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而结束,相反,正真的柴米油盐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那个时候的沈从文收入不多,更拒绝了张兆和的嫁妆,作为一个文人,他有他自己的坚守,气节比钱更重要。
那个时候沈从文被很多人看不起,认为他只有小学文凭,甚至有一天,大家正往山上跑警报时,陈寅恪注意到沈从文在向同一方向逃跑,他转身说:“我跑是为了保存国粹,学生跑是为了保留下一代的希望,可是该死的,你干嘛跑啊?”
就是在这样的生活下,张兆和,尽管身为张家二小姐,她的身上没有骄纵的气息,跟着沈从文,她一日三餐,粗茶淡饭也无怨无悔,这就是女子,一旦她认准了你,只要你不背叛她,还在对她好,还把她当作一开始的公主宠着,她会愿意跟你一起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笑,她对沈从文说:
不许你逼我穿高跟鞋烫头发了,不许你因怕我把一双手弄粗糙为理由而不叫我洗衣服做事了,吃的东西无所谓好坏,穿的用的无所谓讲究不讲究,能够活下去已是造化。
是啊,哪怕已经到了活下去已是造化的程度,哪怕最后沈从文不得不将张兆和的陪嫁卖掉,她都没有埋怨,她抱怨的是,不要让她做头发,不要再不让她做家务了。
我相信,那个时候,即使日子很穷,张兆和也是满足的,我相信,她爱沈从文超过了沈从文爱她。
沈从文对她,就像是对女神一样,让她一直保持完美,让她继续和以前一样继续充满魅力,就像引人注目的罂粟花一般。而张兆和对他呢?她自己愿意走下他心里的神坛,想和他一起熬过现在的困境,想为他减轻负担,这就是一个动了真情的女子的爱。
如果沈从文先生可以好好珍惜这份感情,我相信,他们也会是很幸福的一对,然而,他也没有抵挡住外面花花世界的诱惑。
在张兆和怀孕之际,他精神出轨高青子,帮她修改文章,介绍工作,甚至在张兆和生下儿子后就对她全盘托出,我不知道他究竟有多残忍,张兆和回娘家后,他继续写信给她,向她叙述自己对高青子的爱。
沈从文的小三恋持续了七年,和他追张兆和一样的年数,一样的写信,只不过,现在的信,纪录的全部都是他对另一个女生的爱恋。
这得多残忍啊,才可以在自己的妻子刚刚生下孩子后就给她晴天霹雳的一击,要多坚强的意志,才可以对这件事冷静对待啊,甚至在高青子退出后,张兆和还愿意帮她介绍对象。
我想,她只是也是在维护沈从文的颜面吧,用自己的让步来对她们的婚姻而挽留。
后来,沈从文患上了抑郁症,甚至在家里自杀,“用剃刀把自己颈子划破,两腕脉管也割伤,又喝了一碗煤油。”张兆和的堂弟张中和来沈家,发现门从里面顶着,情急之下破窗而入。家人马上把沈从文送往医院急救,然后转入精神病院。
沈从文渐渐康复,张兆和却在他康复不久后,去华北大学深造。并不是她太过残忍,也许是她失望,也许是她还没有从他出轨的事情里走出来。
她希望的是一个可以和她一起面对柴米油盐矛盾的丈夫,而不是一个只会风花雪月的沈从文,她想要的,是一个顶天立地,可以为她遮挡风雨的丈夫,而不是一个面对问题就自杀的沈从文,更不是一个不顾她身体,一天天告诉她,他爱上了其他女子的沈从文!
后来1937年,抗战爆发,沈从文和几个朋友一起逃到云南,到西南联大教书,兆和还是没有跟着。用兆和的话来说,有孩子、有家人、有那么多的书稿要照顾,不去。
我想她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缓冲,她还没有做好准备来重新面对他吧,可是沈从文却怀疑她另结了新欢,总是疑神疑鬼,甚至说:
即或是因为北平有个关心你,你也同情他的人,只因为这种事不来,故意留在北京,我也不嫉妒,不生气。
我不知道这些话会不会将张兆和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生生的剜上一刀,我只知道她终究还是去了,只是去了之后,在自己教书的地方和儿子们住下,和沈从文分居而住,但是沈从文每一个周末都会坐火车去看他们。
1988年5月10日下午,沈从文会见黄庐隐女儿时心脏病发作,5点多钟,他感到气闷和心绞痛,张兆和扶着他躺下,他脸色发白,不让张兆和走开。哪怕在那个时候,我想,张兆和依旧是他的支柱,他以前错了那么多,现在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真心。
在神智模糊之前,沈从文握着张兆和的手,说:“三姐,我对不起你。”这是他最后的话。
没有了沈从文的夜晚,好静好静,他们彼此折磨与被折磨了几十年,却在失去对方之后,才看清楚自己的心,张兆和来到书桌边,写下了:
“不折不从,亦慈亦让,
星斗其文,赤子其人。
这是沈从文的挽联,他的名字“从文让人”也是他一生的写照。
据说,张兆和晚年的时候,有人拿出沈从文的照片,可是她完全不认识那个人了。有人说她无情,有人说她狠心。
我只想说,那沈从文背叛她的时候,难道不狠吗?她都躲回家了,他还要写信来描述他的出轨,他不狠吗?他追到了她,却不珍惜,难道不狠吗?她还没有原谅他,他却怀疑她出轨,他不伤人吗?他是说了对不起,可是,不是每一个对不起都可以换来一句没关系,即使说了没关系,被伤过的心,怎么可能还像以前一样完好无损?
我们都是旁观者,不知道她的忘记是因为太爱还是太恨,我只知道,她在失去沈从文之后的若干年后,又得到了平静。
抬头,看见书柜上的边城,翠翠还在等着那个人的回来,张兆和也在等,她在等没有他的平静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