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宇,翔宇,你过来给我捶捶肩啊!”桂儿那娇憨又略带命令的声音从卧室传来。翔宇顿了一下,合上书,撂下手中的笔,摘下眼镜,从鼻孔里轻轻叹了口气,慢慢站起来,走了进去。
桂儿坐在堆满了名牌化妆品的镜台前面,一手摆弄着面前的瓶瓶罐罐,一手正剔着牙。她时不时望望镜子,看看有没有新增加的皱纹。翔宇从她背后进来,轻轻的把手按在桂儿的肩上。“干什么呢?那么慢慢腾腾?还要叫你几遍啊?耳朵是当摆设的吗?今天和她们打了一天牌,累死了!”桂儿抱怨着,娇嗔着皱起了眉头。
翔宇微笑着有些兴致勃勃地说:“刚才看到书上有处评论,说《红楼梦》里凹晶馆联诗那段……”“拜托我的方处长,以后你别再提那些陈词滥调了好么?什么诗啊,词啊,顶屁用啊?”桂儿有些不耐烦得打断他。“你原来不是中文系的顶级优秀毕业生么?怎么会……”翔宇有些疑惑。“你有完没完了?我已经说过几次了,上学是上学,现在是现在,你以为我喜欢那些啊?你好好做好你的处长就得了,别整那些没用的!看人家贾处长来的比你晚,可比你强多了,哪像你,整天就知道闷在屋子里看书写作,人情世故你都不管不问,也不和领导多走动,下次人家可就要升上去了!我舅舅从来不看那些没用的,不是也……”“庸俗!”翔宇不屑的打断她。
桂儿一听到这句话,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过身指着翔宇:“你高雅,人家庸俗!你方翔宇还不是靠着我舅舅才进的京,当初你妈还说我们八字不合 ,怕我克了你,如今你什么不是靠我全桂儿才起的家?要不是我,你能30多岁就坐到处长的位置上?要不是我,你现在恐怕还是在那个小县城里做文员吧!”“你,你……”翔宇气的什么也说不出来。“我什么,我哪句话说得不是真的?怎么,你后悔了是吧,那你还找你的茹兰过去呗,人家是才女嘛!正好配你这个才子!”桂儿不依不饶。
翔宇用眼睛瞪了她足足三分钟,他咽了口吐沫,没有说话,走到窗边,从兜里掏出两张《天鹅湖》芭蕾舞剧票,无可奈何的把它们撕碎,丢在了风里。他知道他不用再作什么努力寄希望于和妻子的志趣沟通了。
窗外,好大一轮明月。翔宇想起了茹兰,那个与他心有灵犀的女孩。至今他还记得他们在假山下的联诗,他们在喷水池边的轻唱。尤其是和桂儿每每发生矛盾的时候,他更是想起了茹兰。大学里多少个黄昏,他们一起谈笑诗词;多少个黎明,他们一起戏说古今。然而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理想与报负,权力与事业才是最令他动心的,于是他在毕业的时候放弃了茹兰,选择了全桂儿。人生啊,为什么非要面对这样的选择,难道鱼与熊掌真的不可兼得么?
“郑总工程师,这个项目从策划到施工都让你费了不少心血,真是劳苦功高啊,来,我敬你一杯!”“刘市长,快别这么说,要不是您和市委领导的关心和支持,我和同志们也不会这么快完成任务,来,我们大家一起举杯,祝愿我们市的经济建设更上一层楼!来来来……”
宴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钟。郑乔扶着茹兰出了酒店,两人携手走在华灯已上的大街。郑乔微笑着望着茹兰,帮她整一整毛呢大衣的领子,“兰,今天也要谢谢你!”“我,为什么要谢我呢?”茹兰几许疑惑的望着郑乔。“兰,这段时间你真的辛苦了。从项目上马到现在,你白天忙学校的事情,晚上又要照顾老人孩子,帮我核对数据,查找资料。尤其是一些应酬,你总是和我一道出席,我知道你本不喜欢那些场合。”“乔,我们是夫妻,干吗那么计较。”茹兰浅笑着。
郑乔叹了口气,“兰,说真的,以你的条件,应该可以过得更好,下嫁给我这个平凡的小人物,也确实委屈了些。”茹兰转过脸来,用手轻轻的按在郑乔的唇上,“不许你再这么说,我看重的是你的才华,欣赏的是你的个性,钦佩的是你的为人,什么下嫁,没有人再比你更适合做我的丈夫,你明白么?”郑乔一把把茹兰揽在怀中,轻吻着她的秀发,喃喃的说:“兰,让我如何感谢你呢?对了,我下周要去北京开会,我们又要分开一段时间。”“北京?……”茹兰陷入了回忆之中。
北京,那里有个她曾经最爱的人,也是伤她最深的人。方翔宇,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让她品尝了风花雪月的浪漫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失败的人--她失败的是她没有可以帮助翔宇实现理想的条件。她还爱他么?他当初是那么义无反顾的离开;她还恨他么?为什么提到北京,她还是有些恍惚了?不过命运没有亏待痴情的姑娘,她通过家里人的介绍,认识并选择了郑乔,一个风华正茂,德才兼备的好男人。他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一步步踏踏实实的走向成功。在这个小城市里,他们有自己蒸蒸日上的事业和美满的生活。最重要的是他对她好,留心她的一切,从来没有让她受过半点委屈。
“兰,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欢的东西。我已经买了票,明天,钢琴音乐会!”郑乔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了两张票,几分孩子气的拿在茹兰的眼前晃着。“是吗?那太好了!”茹兰高兴得要跳起来。“是啊,我这个被图纸公式包围的脑子,也该在夫人的带领下洗一洗了,呵呵呵……”两人便说边笑着,路人都以为是热恋的情侣,不时投来羡慕的目光。
人的选择,有时候真的可以决定一切。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又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