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是发生在我八九岁时的一件事。时间太过久远,远到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我叫他二哥。他就住我隔壁,身材高大,光头,皮肤略白,五官分明。我叫他二哥是因着辈分,实际上当时他都已经有重孙了。
我依稀记得是夏天,蝉鸣聒噪、太阳毒辣、无风。那天正是暑假,我在家度过漫长的仲夏午后,突然听到隔壁嚷起来。我赶紧跑出去,走进隔壁的大门,穿过院坝,冲进堂屋,眼前的一幕让我直接呆呆地定在了原地,我看见往日里笑容可掬、慈眉善目的二哥正在把头一下下地往挂着“天地君亲师”牌匾的墙上撞去,“咚”“咚”“咚”一声接着一声的闷响,鲜血应声而出,染红了整面墙壁。雪白的墙,鲜红的血。他们本该毫不相干,此时却融为一体,成为一幅面目狰狞的画作。血迹逐渐变多,就像布在墙上毫无秩序的蛛网,他们网罗住我的喉咙,让我根本无法尖叫,同时也网罗住我的脑袋,让我根本无法思考。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接触“自杀”这种人类自我处决的行为,而且还是亲眼目睹自杀者本人以这种暴虐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最开始没有人出现,除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小小的我就这样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一会儿,后来二哥家的人出现,试图劝解、拉扯、阻止,但是都无济于事,因为你完全无法想象一个一心赴死的人,内心到底有多么的坚定,对自己可以多么的残忍。表现在行为上就是两三个人根本拉不住,一下一下地撞上去,然后被一下一下地拉住、挣脱、撞墙,再拉住、再挣脱、再撞墙,循环往复,至死方休。
后来我突然惊醒,脑袋重新开始转动起来,觉得自己必须为此做点什么。于是我赶紧转身往外跑,回到家光着脚骑上自行车一溜烟儿去找一个跛脚的拉三轮的刘叔叔,跟他说需要用他的车拉二哥去医院。
后来的事我记不清了,只知道后来二哥这个人就从我的记忆里消失了,世上再无二哥了。那个我幼年时每天都会见到的二哥,那个像我爷爷一样年纪却被我叫二哥的人,那个我叫他一声二哥他就会笑眯眯地应一声的人,没了。直到今天,被我想起,才惊觉原来还有过这么一个人,有过这么一件陈年旧事。
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他当时撞墙的原因,大人说他中邪了,但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中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