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手札
2016年7月17日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当失眠,我就会陷入迷茫中,对将来,也对过去。"她的眼神有些恍惚,没有焦点的目光似乎无处停留,消失在探监室冰冷惨白的灯光中。
“为什么会对过去迷茫呢?”我试图将身体靠近她一些。
“不知道。”她的头垂下了一些,睫毛轻颤,微卷的头发未经打理,肆意散落在她的肩膀,她的灰色“制服”上。
我不愿意称那为囚服,尽管只有几天的接触,但我总是隐隐觉得,这样的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犯下那样的罪的。
“咳咳,时间到了。”旁边的狱警面无表情的说道。
“真的不知道吗?”我有些紧张,手肘撑在桌上,身体更加向前倾去。
——对,就是今天,就是现在,我感觉一切似乎就要有答案了,这之后,或许真的没有机会了。
她没有说话,安静的像一只冬日里熟睡的猫。
“该走了。”狱警不耐烦了,走过来,抓起她瘦弱的手臂,她眉间微蹙,与其说是站了起来,更像是被硬拉了起来。
“你弄疼她了。”我直起身来,对着狱警。
他甩开她的手,冲我恶狠狠的走过来,我不得承认自己有些后悔。
“我没事,真的,”她伸出瘦得可怜的手臂,拉住狱警的衣角,“走吧”,说完她朝门口走去。
狱警狠盯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但眼神写满了愤怒,上挑的丹凤眼散发出一丝丝寒意,我的脊背开始发凉。我开始拼命回忆自己之前是否还有其他地方得罪过他。
“别再出现”他压低了嗓子,说罢,往门口走去。
我感到一种令人寒冷的压迫感。
“你凭什么——”我正想反驳,她突然过身来,身影在光中模糊,但那双眼睛却格外明亮,是我从未见过的那种明亮,仿佛能穿透一切,看破一切。
“或许,我在想,我看不清楚未来,那过去呢,又如何”
这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语气很平很淡,不知为什么,我却似乎从中听到了一丝决绝。
说完,她转身离去。
那也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个背影,三个星期的采访,至此终结。
三天后的清晨,她吞服了大量安眠药,被人发现时已经死亡。我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
葬礼很简单,简单到我甚至不知道那应不应该称之为葬礼——只有两个人,一个盒子,连照片也没有一张,地点在一个不知名的山崖。
是因为那个人吗?所以她才想永远的住在风中。
“原来,那家伙一年前就开始筹备了啊,”他突然开口,没有温度的眼神望向远方,”她身体不好,还总失眠,所以经常去老华那里。每次去,她都求老华给她开安眠药,一次一颗,监狱里安眠药查的很紧的,但老华一直觉得她可怜,就给她开了。这么久了也没告诉别人。"他咧开嘴角,看似是在冷笑,“我都怀疑,那老头是不是明明就是想帮她。”
山崖上风很大,吹起他的衣角,我感觉他的笑里满是苦涩。
是在后悔吗?
“大概吧,”我苦笑,“毕竟,她那样的人,谁不想帮呢。”我猛吸净最后一口烟,呛得有些难受。灰色烟蒂,金色火星逐渐消失在黑色的鞋底下,消失在风中,谁在乎它的过去?
——人的生命,原来,就跟这烟头差不多脆弱啊。
哦,忘了说,那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就是他,那个狱警——我才知道,原来,很久之前,他们就认识了。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