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20岁。我,20岁。他是农村出来的,但人比较自信开朗,他学习认真,从农村一步步来到西安,他在校学习期间一直在做兼职,节假日更不用说。我问他放假不回家,想不想家?他说,不想。但他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相遇相识之后,他跟我讲述了他的故事,他说他丢了幸福。
他从房间一个角落里,拿出来一个有些锈迹的铁盒子。他说那是他爸爸送给他的,里面都是他的宝贝。或许是家庭影响,或许是生存环境,不知从何时他学会了从垃圾堆里捡幸福。
打开锈迹斑斑的铁盒,散发着时间陈酿的味道,带我到他的故事里。
大概七八岁的样子,那时候住在村子里,受国家政策抚照,小学还是有的,男孩们一年差不多就几样玩的,玻璃球,打慢牛(他说,这个他5岁就会,技术一流。他脸上洋溢着自豪),耍方宝,打铁片(他告诉我就是啤酒盖,把它小心锤平圆圆的,规则和耍方宝一样),在农村啤酒盖可不好找,那时候班上有个同学脑子不太灵光,又邋遢,但是他爸开着饭店,每天都有好多啤酒盖,也是相当羡慕啊。有时候在垃圾堆里捡到啤酒盖,简直和捡了钱一样开心。
在农村,春天山上开花,漫山生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去山上找一种花,他也不知道叫什么,它的花和牵牛花类似,没有一片一片的花瓣,把花从花托上拔下来,含到嘴里,吸一口,甜甜的感觉像吃了蜜一样。夏天更好玩了,桃子、桑葚、李子、杏、西瓜、玉米啥的,吃得可多了,他说,他最喜欢夏天了。秋天,山上有杜梨、野葡萄、苹果、向日葵、梨都可以吃!偶尔也会去刨小蒜(他说他不喜欢吃,但他爸喜欢。)、柴胡、扁豆根(都是药材可以卖钱,对了,酸枣也可以卖钱),遇到山丹丹花也会刨回家,看她美艳的绽放。一直在说山上,他爸是不让他下水的,说怕他被山水(洪水)冲走,看着平静,说不定你下去山水就来了。他刚开始还偷偷的去,不过回来就得挨打,他说感觉他爸能闻见水味儿一样,为免受皮肉之苦,他也就远离了水。
铁盒中乱七八遭的,先拿出来的是一个烟盒,依稀还能看见好猫的标志,里面有电池盒上拆下来的小单片,还有一些碎碎的螺丝钉,还有一些齿轮。他说是他捡到坏的钟表,电蝇拍之类的拆的。记得还捡过两块电能表,都拆了,知识水平有限,只认识铜线、螺丝、吸铁石,我想他拆的时候,一定是很认真又开心的。因为他已经翻到了吸铁石和一小卷一小卷的铜丝。
有一个药瓶?打开看看,紫色的粉末,他说,这是高锰酸钾。一次妈妈带他赶集,有卖小鸡的,老板很会做生意给小鸡染了颜色,妈妈说,这小鸡不是母鸡孵的,不好养活。但是,他真的很喜欢,跟妈妈保证了一大堆,终于点头答应给他买,让妈妈挑了两只后,老板送了他一只状态不太好的小鸡,还告诉他,小鸡拉稀了给喝点儿高锰酸钾。他养的很认真,每天下午放学都拿个瓶子去草丛里抓虫子、蚂蚱。刚开始鸡比较小追不上蚂蚱,都得他弄死它们,甚至拆分。慢慢长大了就好玩了,可以看它们追蚂蚱,抢蚂蚱,也是一种乐趣。
继续翻,翻到一个铁钉制的螺丝刀,那是为了拆小螺钉专门磨的,还横着牢牢的固定了一根铁钉,看着这特别的螺丝刀,感觉他还是很有天赋的。他又摸着有一个东西贴在盒子内壁,原来是个小喇叭,他说,也不懂什么电磁,拿个电池,电线划着,听那呲呲呲的声音,好像也是一种旋律。这个也有吸铁石可以拆,拿着磁铁一块追着另一块跑,或者一个向另一个磕头(其实就是上下一直摇晃),这些都是在他没有那些所谓的知识之前的快乐。(或许真的是你知道的越多,越不容易快乐)
翻吧,还是药瓶?打开看看,倒出来,一个个小柱状,他说这是打火石(老式打火机依靠摩擦打火石出火星),捡打火机,修打火机也很幸福啊!(老式打火机,滚轮一掉不好装回去,好多人都扔了,他捡了很多,修打火机是他爸教的)
继续,小马达,捡到这个是最激动啊,他说,当时感觉他能创造全世界,都是从别人扔掉的小汽车之类的拆的,能拆出好多东西,发不同颜色光的小灯、电线、螺丝、轮胎、轴,他都没放过。最简单的拿小马达弄个小风扇,虽然风力只有那么一点点,但是它吹进了他的童年。电池不好弄啊,家里是不可能给他买的,捡吧,试吧。不行?稍微锤变形一点儿,还可以啊,亮了,收下。
还有药瓶?打开吧,倒出来,银色的粉末,火药(鞭炮里拆出来的),他说,记得有一次玩火药,放了一大撮,点了根火柴就上去,嗤的一声,刺眼的光,赶忙偏过头,响声过去后,发现手指都是银白色,被熏的,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以为会炸,手要没了。火药只有在正月,或者哪家过事情才能收集到,总有没响的那一枚鞭炮。他说他被他爸骗了,他爸说收集火药多了,给他做把枪玩,男孩子对枪还是很向往的,结果最后给他做的那根本不是枪啊,更像个锤子,不过它还是会发响声的。
又有一个药瓶?打开看看,这都啥啊,黑溜溜的,使劲磕,掉出来了,原来是西瓜籽,带着干枯的芽,贴在它的身上,他猛的想起那天吃了西瓜,把籽吐在瓶子里,打算来年种的。
少年啊,你忘了你昨日的梦,可西瓜籽还没忘记,它发了芽,等你迎接它到这人世间,等得费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也没有等到你。
他说,父母没有给他太多,但他已经茁壮成长,他热爱现在拥有的一切。
他说,他再也捡不到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