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自去自来梁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
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但有故人供禄米,微躯此外更何求。
这是我最喜欢的诗人杜甫在入住成都草堂初期的诗句。杜甫的诗一向深沉,不是忧国忧民,便是忧人忧己,悠闲恬静的田园诗不多,但是在草堂的时期,写了好些描写田园风光的诗句,一改一贯的诗风,变得祥和愉悦。
那个时期,他生活穷困潦倒,却也安详平静,也许是田园乡村有着治愈的能力吧。
我还记得小时候老家的傍晚:日暮降临的时候,陆陆续续归家的老农们,一手提着锄头一手提着箩筐,掷地有声不急不缓的踏着房屋间狭窄的青石路,赶往自己的家中。炊烟不时从旁边的房屋中冒出来,混杂着柴荷的气息和饭菜的清香。偶尔三两邻居冒出头来大声招呼,略停下脚步闲谈几句。待到农户们回到家中,日头已经完全沉落,黑幕散布了整个空间,天地间在这一瞬间变得深邃而静谧。之后,错落的农舍中陆续冒出微弱的灯光,冲淡了些这浓密的黑暗,让黑夜增添了一些人间的安详。
我很喜欢描写乡村或者自然的文字。
曾经看一本日系轻小说,开头就是一段描写麦田的文字:在这个村落里,人们会把迎风摇曳的饱满麦穗形容成狼在奔跑。因为麦穗迎风摇曳的姿态,就像在麦田里奔跑的狼。
我想起了童年看到的金黄色稻田。秋收的季节,稻杆被整束沉甸甸的稻穗压得起伏不平,风吹过,拂起一阵波浪。随着时间的推移,金黄的稻子逐渐收割,变成一堆堆草垛,而田野也从饱满拥挤,变成光秃秃的土地。
乡村就是这样永远变化着。记得家乡的四季就非常的分明,总是能让我切身感受到时间的流动。
冬天,天气寒冷,田野凋零,空旷的土地上不知何时多了很多烧制砖头的小土块堆—农人一年到头也只有冬天农事稍显闲暇,因而很多农户选择在冬季修筑房屋。原野中,黝黑又结实的孩童裹着厚厚的、粗糙的衣物,在追逐着。这些小土堆则为小伙伴们提供了一个取暖的好来源,他们会在土堆外层寻找一些不是那么烫的小石块握在手中,来回翻转着取暖。
春天,暖风来袭,到处都能听到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土黄色的房屋间隙之处,农人种下的桃花李花陆续开放,野峰野蝶在其间游戏飞舞。小山村的泥泞小道旁,各种杂草经过寒冬的摧残,又生机勃勃的冒出了新芽。走出小山村,广阔的野外田间也多了许多新绿。整片土地都散发着欢快的生机。
夏天,蝉鸣蛙叫,田野一片绿色。溪水绕田而过,清澈的水下,蝌蚪活泼的追逐着。夜晚,天幕清明,繁星总是多得让人赏心悦目又对深邃的天空心怀惧怕。如果下雨,则有燕子低飞,成群的蜻蜓在湖面上下飞动,雨后,溪水变得浑浊不堪。还记得,我家房子背后,有一棵非常大的树,树干看起来已经很腐朽了,中间裂开了一个巨大的树洞,从树洞中往树的里面看去,一片黑蒙蒙。那棵树经常会栖居猫头鹰,到了夏天,晚上会发出很奇怪的鸟叫声,很可怕,导致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对乡村的夏天充满好奇和胆怯。
秋天,天气一转凉,情绪就容易侵袭。童年记忆薄弱,唯记得日日门前看着日落等父母亲农作归来。阳光很明亮、秋风飒爽的时候,会和小伙伴去不远处的小山上玩假扮师生的游戏,拿树叶当书本纸张,拿树木的刺当笔,玩得不亦乐乎。
一晃几十年过来了,我也在喧闹的城市生活了太久。那些时光已经太遥远了,回想起来甚至觉得仿佛不是自己的记忆。在匆忙的生活过后,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才开始怀念起那些慢悠悠的时光,借由曾经微薄的记忆给忙碌的自己一丝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