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怀念上海刚有Uber的时候,接单司机都是自有私家车,也真的是用闲余时间来玩这个,他们心态稳定,分享大于功利。
城市里的Uber,形形色色的人开着形形色色的车,还会碰到各式各样的人拼车,各个目的地,萍水相逢,共舟一段;司机也已不是真正意义的司机,更像是捎你一段的朋友。
如果恰逢不远不近的距离,再遇上不咸不淡的路况,和司机的话题会就此展开,一个人生画面慢慢陈开,或浓或淡,那种轻轻走入对方生命探头一望的境界,能让人忘了要去目的地。
那年初夏,有一次中午时分下了单,是个穿越市区的距离。手机里很快传来的Uber司机的接单问候,上海口音普通话,措辞礼貌,缓缓告诉我他现在的位置,过来的大概时间,车型和颜色,并细心地关照我在树荫下等候。有点年纪的声音让人有了一幅上海老派绅士的画面。
“侬好”“侬好”车停稳打开车门,我们两人的对话切换到了上海话,我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位上,后面还有位女士。“先送伊,伊到一妇婴。”后面是一位孕妇。司机皮肤黝黑,脸上的线条刀刻般,沉稳中透着沧桑,整齐的浅色体恤和干净的汽车内饰,透着中产家庭的严谨和闲适。
天气初露梅雨季节的闷热,顺着这个话题,我和司机攀谈了起来,“今早从闵行开会回来,本来也不想开软件的,同行搭车的姑娘好奇,说路远找个人搭车,呐么停唔下来了。我平时也是开着玩玩,解解翳气的,这还是我这个月开的第一天呢。”那天已经月中了。
司机开车稳当而熟练,神定气闲地让人安心。很快到了孕妇的目的地,司机体贴的关照:“慢点哦,当心。”再次出发,他叹息:“一个孕妇怎么一个人出门,老公也不陪他。”我有些惊异于他的细腻,“现在大家都忙吧,年轻人的压力更重。”“是啊,”我们又聊到了最近的高考,幸好天气没有那么闷热,也没有下雨,我们笑着感叹着今年考生们的幸运。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也有个儿子,十几年前一场车祸,走了”,我心里一紧,“哟,那可是真痛啊!”,我看着他,他目视前方,脸上还是一样的平静,“是啊,我老婆眼睛差点哭瞎了,我们俩十年不敢出门,亲戚朋友叫也不出去”,他又笑,“现在好了,我们每年一趟国内,一趟国外,走了不少地方。”我有些明白他脸上的沧桑怎么来的了。
“刚开始出去胆子小,现在也胆大了,装个翻译软件就出门了。”我呵呵笑:“你们两个,一句英文不会,就自由行,是很会玩啊!”他也笑,“其实走多了,发现大家都愿意帮助人,还是好人多的。”“上次去了斯里兰卡,遇见个30不到的上海女孩,一个人玩,为她担心,一个女孩走那么远。”
路上小堵,车里很安静,“你这单做完,我就把软件关了,该回去陪陪老婆了。”他轻松地笑了。
车在衡山路茂密的梧桐树下穿行,“这儿原来是个网球场。”他说,我想起来,原来这儿的公交站名就叫徐汇网球场,“都变了”,他话里有着浓浓的怀旧气氛:“那栋楼,我的叔叔住在那里,现在也不知道还在吗?可能卖掉了,他已经去世了。”他看着街角一栋30年代建筑。
“是啊,城市变化真快。”我应和着,“不过武康路,湖南路那一带都没什么变化,现在还很热闹了,老法租界,吸引了很多老外。” ,“是,以前那些路都没有人的”他微笑。
路上车流拥挤,我们跟着,也咸咸淡淡的搭着话。他对于这个城市有着很多的回忆,他的童年他的青春他的痛。
“平时开车也不和人说这些,看你成熟些,就聊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
车到了目的地,“停这里了好吗?再见,希望有机会再见!”他微笑着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