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很多很多年后,三档访谈节目采访过三个篮球运动员,但巧合之下问了同一个问题--“这么多年来,事业趋于稳定,身边同事大多都立业成家,前几天还有一个说喜得贵子,你也到了适婚年龄,怎么不见有好事啊?”
很巧,三个男人都是一笑。
打前锋的说:没有合适的。
中锋说:也没人追啊,工作忙,没时间相亲。
然后,后卫说:哪那么邪乎,就是谈恋爱时没人让人抓着,快抓着了又黄了。
主持人笑起来,端庄又大方都如出一辙,标准的主持人式微笑。按照提词器,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那有理想型或者女朋友的标准吗?”
他说:长得好看,身材好,没了。
他说:要啥自行车,有能相中我的就不受了。
他说:投缘吧还是。
滚刀一样的对话,半真心半假意,没有人真的想把自己的私生活公诸于世。直到主持人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在过去,上班也好,上学也好,有没有特别喜欢过谁?”主持人温柔的目光令人不由自主陷入回忆,尽管虚伪,是那种听遍了故事后习惯性的倾听方式。按常理,仍是一个滚刀回答,然后,节目结束。
可,三个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微微颔头,又抬起。“有。”
“是暗恋还是女朋友?”
男人的眉目变得越来越温柔却也无比辛酸,锋利的眉眼软下来也皱起来。偏着头,“是暗恋,也是女朋友。”
主持人皱着眉,抓着话里的错处,“抱歉,……我没太懂……”
“因为我不够勇敢,话不敢说出口,也……因为不确定。”
“不确定什么?”
三个男人一阵无言。导演在耳麦里播报节目结束时间。
10、9、8…5、4…
“其实,我更想知道,”
“每次她盯着我的眼睛说爱我的时候,”
“究竟是真心还是哄我的托辞”
“那个女人让我牵挂了很久”
“是天使也是魔鬼”
“我其实,只想听一句她的真心话”
录完节目,
付明深走出电视台大楼,
季远东看着下得直冒白烟的雨幕,
容汲低了低头,从怀里掏出支烟点上。
在Z城的街头,每次,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霓虹灯板晖映昏黄的路灯,付明深也好,季远东也好,容汲也好,
都会,想起唐梨。
那个漂亮得像妖精一样的女人,正如他们所言,
是天使,也是魔鬼。
Part 1 我还是很喜欢你,像棠梨煎雪又落雨
【季远东】
“谢谢你喜欢我,但我现在不交女朋友。”
体育中心的人已散尽,尽兴而归。今天球打得好,虽说险得很。总归我争气,最后一个远投三分,险胜。
我和队里的人出来的时候已经深夜,正准备去吃点好的然后熊教练报销。只是对面路灯下的两个女孩迎面而来,拦住我们的去路。
一群电线杆一样的老爷们面前,两人纤细精巧,给我一种娇小可人的感觉。她俩站在灯光同侧,我眯眼辨认了半天,那是我大学同校的女生。
“有事吗美女?”我队友开了个口。
女孩其中一个红着脸,低着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另一个则不断催促,场面静止。
“再不说话我们可走了呦?”另一个开口,我队友笑着撅他,“你走?走一个我看看,你舍得我叫你爹。”其他人包括我都哈哈大笑,但似乎真吓着了女生,连忙开口,“有事!有事!”
“学长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我?”
我听见他们的起哄声,“别闹。”我呵道。
我们都知道她们的目的,这样的事屡见不鲜,每个月都得有几个。但这种事鲜少发生在我身上,因为她们都知道我现在不交女朋友,外界都说我有喜欢的人。我没承认过。但传闻有增无减,得亏没有说我性取向不正常的,否则我想找都找不着了。
所以我一直抱臂看戏,那女孩看向我那一刻,我愣了。
我皱了皱眉,“你们在这等我。”
“用等吗?!晚上有人陪了哦!”
“去你妈。”
昏黄的路灯下,我细细望着她。皮肤雪白,面容姣好,很有南方女孩的特点。
“学长。”她仍低着头,我笑道:“咱俩又不同系,我就一打球的,别叫学长了。”
她摇头,“您就是学长,”说完眼睛亮了亮,“学长您还记得我?!”
我睨她一眼,“记得,啦啦队的。”
“嗯嗯,”她似乎很欣喜,“学长,我叫宋奕安,学舞蹈的,小您两届来着……那个……“
少女红着脸,容色娇媚,这个年纪独有的羞涩和清纯,“学长,我……我喜欢你很久了,从前你在学校的时候就觉得你球打得好,又帅又潇洒,你,可不可以试试和我在一起……你没有女朋友,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付明深没有等我,他们走了。
微薄的雨幕里,我看着路灯下蹲身哭泣的女孩,她的朋友抱着她,我想给她俩送把伞。
手伸进包里才发现伞落在训练场。我叹叹气,也好,别给那么多希望了,本来就不可能。
所以我转身,打给付明深。
“呦,东东哥,佳人在侧,小楼听春雨还顾得上兄弟哦,不错。”
“你一天咋那么能了了?”隔着手机我翻他白眼,“在哪呢你们?”
我到A的时候,推门进包间,容汲也在,正站起来吹一瓶啤酒。
“我操?!”
底下围桌坐的人里,付明深起哄最来劲。我知道的是容汲酒量并不好。
“好!”付明深站起来鼓掌,脸色坨红,我就想知道我只迟到了四十分钟他俩为什么快喝成了死狗?!
容汲打了个酒嗝,倒过酒瓶,示意空了。抹嘴抬眼的时候看见了我。
我心里咯噔一声,坏了。
果然,付明深顺着容汲的目光,看向我,“东哥迟到!”
“罚他!”
“罚一瓶,像二哥一样。”
“不行,二哥都直接吹的,东哥酒量那么好,可不能糊弄糊弄就过关了。”
“那罚两瓶?”
我盯着这帮坑死人不偿命的队友,从地上的酒盒子里拎出两瓶酒,“干就完了!”
从A转到歌厅。
百威摆了一桌子,果盘和零食撒了一地,握麦的是徐曳和……对,喝飘了的付明深。
那个在球场上以一身装逼技巧风骚妖艳迷倒大把妙龄少女的所谓阳光少年,此刻和徐曳两个人挽手扭腰深情对唱《广岛之恋》,我真是……
我倚在沙发上,看着他俩呆滞地笑,一边容汲已经又闷了一瓶,眼镜扔在桌子上,右手捂着脸,不时揉着太阳穴。
“哎呀。”付明深一屁股坐在我旁边拦着我,“东东哥~”
“滚滚,你咋喝得像个疯狗。”又瞟了一眼容汲,“还有二哥,今天不是赢了?他郁闷啥?”
付明深突然直起身子,就像忽然弹起的弹簧,盯着我好半天,“你忘了?”他话说得我只能勉强听清,再加上歌声嘈杂就更费劲。
“忘什么?”我像往常一样嬉皮笑脸给他一拳,他没应茬,反倒严肃得很,我酒劲慢慢清醒。
“今天几号?”他问我。
“今天?今天十七啊,最后一场比赛嘛今天。”
“你算阴历。”
“阴历?阴历咋了?阴历四月……”
还我说不出话了盯着手机屏幕阴历四月二十,再说不出一句话,心道:难怪难怪。
那,付明深的反常容汲的反常都有了解释。我居然忘了。我吁了一口气,头仰在沙发上,好久,用手盖住脸。
阮思思刚给付明深打电话查岗,他操着一口醉话向她报备。
挂断之前,她娇滴滴地问他爱她吗?
他说:爱。我听见阮思思轻柔的笑声。她叫他老公,告诉他少喝酒和早点回家。
他说好。
付明深刚和我生了顿气,我也知道为什么。其实我只是忘了个日子,又死不了人是吧。今天喝得多,但一顿气把我彻底醒神。我洗了把脸,回到包间。
容汲独唱,抱着臂,架着麦。
灯光低柔,男人俊美的脸庞埋在阴影里。整个屋子都是他那把低低沉沉的好嗓子。
唱的是《不再见》。
朦胧里,陪着容汲的歌。队友们或仰或躺,嘻嘻笑笑。大概只有容汲,付明深和我怀揣心事。
付明深端着手机点几下屏幕,又放在耳边,一会儿,再重复动作。
容汲一首歌唱完,点上烟。
我知道付明深拨的号码再也不会接通,也知道容汲从前最讨厌抽烟,就连我以前也不会用手遮住脸掩人耳目。
我们都变了,为什么啊……
拿出手机,屏幕上是一个身材极好的女人的背影。解锁,登陆QQ。
我翻了几下,刷新成功,弹出一大堆有的没的的消息。联系人的单独分组,也是特别关心,那女人的头像一直没再亮起过。但我依旧点开,打字,发送。
“生日快乐闺女!”
头像没有亮起来。
那个女孩今天问我:“学长你心里,真的一直有个喜欢的人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刷QQ联系人分组。
只有两个分组,一个默认,另一个是单独分组。只有一个人。
我听见她又一次开口:我差在哪里了。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没她漂亮。
这句话不是我胡诹的。
这句话是我看胡歌演的《神话》最后一集里,易小川的最后一句台词--
你没她漂亮。
我从前不矫情,但有一个人矫情,她看书看电影总能找到其中精髓,我是被她带的。我觉得这句话很美。
说实话,宋奕安长相不差甚至可以说上成的好。我敢打赌上街能有不少回头率。可,那个人,她更漂亮,相比她的漂亮,宋奕安的确远远不及。
这个人叫我爸爸,心情好的时候,叫我爸比,有事说叫我远东。我叫她闺女,是我给她的QQ分组,也是备注。
她有个美名字,和她人一样美。
网上有个情诗,叫《我还是很喜欢你》
里面有一句话,含了她的名,也特别衬她。
我还是很喜欢你,像棠梨煎雪又落雨。
她姓唐,叫唐梨。
唐梨,唐梨。
我头次听说这个名字觉得那毕竟是个清纯秀气的美人,可后来见到她本人。
那双桃花眼看得我心头一个激灵一个激灵的。
是漂亮,真漂亮。可那种漂亮法和她的名字一点都不符,过腰的黑发,浓艳的鬈,勾勒黑色的长眉,整个人都艳丽,但很有气质。
她不说话的时候就像水墨画里的美人,说话了就变成暴走漫画和黄色小说。
这样的女孩。
我第一次见她是军训的时候,我高中的时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一人之力博得周遭七个教官的青睐。那天天气燥热得人都直晕,九月高一刚开学,我隔着人群队伍看了她一眼,却恰好和她视线对上,我脸红之时她却柔柔笑起。
我多看了她一眼,偏偏是这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