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常常觉得自己是堕落到尘埃的人,但又自视高傲。
心有不甘,但无能为力。内心深处渴望爱,但又不知道如何去爱,如何用爱的方式去相信爱……
此时,她躺在白色的床上,昏睡过去,一心一念去织造梦呓,那个久得连她都快忘记谁是主人公的梦,心口闷痛不已。
(一)
11月20号,她回到这座久别离的城市——茂名,参加她前男友的葬礼。刚下火车,她拖着行李箱在路边拦车。好久没回来了,自从考上研究生之后,她没有回来过一次,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她的印象之中,茂名是阴晴不定的,虽然比上海暖和,但她还是不由得裹紧大衣,透过窗户感受着这座城市的温度,那么熟悉又陌生。
茂名的变化很大,像一只蜕壳多次的动物,建筑变得陌生又麻木,带不动她内心的一点情感,或许她已经没有感情,或许她非常脆弱,经受不起折磨,一点都不行。唯一能够共鸣的是他们都在努力改变自己。
她入住在一所便捷酒店,特意定了两天的时间,给前台看了订房记录后,拖着行李箱上了电梯。
303号,终于到了。她的声音很轻,可以用“病态”来形容。
叮噔——
转门而入,她把行李放在沙发上,收拾几间衣服后进了浴室。
打开水龙头,热水倾泻而下,从额头至脚踝,每一寸肌肤,都冲刷了一遍。她微微张嘴,水一次次从她的嘴里漫了出来,旋即变成咳嗽。难受,痛苦,眼泪全部涌了上来。
啪嗒一声,水停了。她用毛巾揉干头发。在镜子面前,她再一次审视自己,水蛇一样的细腰,丰满的乳房,纤细的双臂。红着眼眶,头发半湿半干地顶在头上,营造出慵懒的美感。这样的她在上海学生中很吃香,有一群富家子弟经常约她出去玩,不过她都没有答应,在她看来,所有的“约”到最后都会转变成肮脏的交易,太便宜他们了。
她不想把生命中的感情再分出去,她怕在她生命中留下痕迹的人越多,心理上的伤越痛,以致最后会麻醉。
她穿上黑色长裙,上面绣着花,一开门涌进一股寒气,她不由得哆嗦起来。径直蹿上了床,裹紧被子安然入睡。
她常常总是这样,身为一名网文枪手,她已经写了一百多万字,类型已然数不清。在无数个夜晚,敲击键盘的声音像机器运作,她的手打得累了,便停下来走到外面抽支烟,有时能看到星星闪烁,心里泛起欣喜。她是一个寂寞的人,舍友不懂她的痛苦,只是关心自身的利益,只要她抽烟的时候被发现了,便忍不住吐槽几句,在这个时候,她都会掐断烟,回去继续码字。
8点起床时,手机响了起来。她特意调了闹钟,有人打电话给她。
她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灌入喉中,“果果是吗?好久不见。”
对啊,好久不见。久得连她忘记了过去。
我明天早上准时到,你放心好了。她说完就挂掉了电话,不想跟二姐有过多的联系,免得又勾起自己内心的情绪。
她坐在窗台边,打开窗户,涌进来嘈杂的声音,向下望是一个市场,一个胖女人利落地剁好半只烧鸡,递给顾客后又寒暄了几句。这座城市没有变的还是小市民的生活状态,行如流水的人们在匆忙了一天之后,带着一种满足感入睡,但对于果果来说,从她离开茂名那一刻直到现在,心中常常会感到恐惧。
微风拂过她的头发,带着闷热感,她望着这浓浓的市民气息,不知什么时候眼神开始变得呆滞。
(二)
对啊,好久不见。
她依旧穿着那条黑色长裙上了车,怀里揣着一个包裹,黑色布包着。她的脸色有些憔悴,尽管施了粉黛。
她靠在窗上,无神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窗外的风呼呼地吹着哨声,绕过她的耳傍,撩起她的秀发。
要是司机不提醒的话,她估计不会回过神来。
好的——
她下车,怯怯地望着望着前方,一个人走到她面前:好久不见,果果。
好久不见,二姐。她把包裹抱得更紧了,心跳莫名加快。
我们进去再说吧。
她点了点头,跟在她后面,二姐穿着全黑的衬衫跟裤子,几根白发在她的头上·是那么显眼,果果猜想,这几年她应该过得不好吧?
热辣的太阳突然被挡住,她的心一嗑噔,手抓得更紧了。空荡的建筑仅有几个人,大概是工作人员吧。呼吸的空气越发阴冷,跟她的体温冲撞在一起,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到了,你有什么话想跟他说的?如果有的话还是说出来吧,毕竟他之前都想着你,对你很愧疚。二姐的声音很沉,没有一点伤感。
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呢?他妈妈跟大姐呢?果果不解地看着她,周围的阴凉让她的心平静了许多,她不想去看那个男人。
妈妈死了,姐姐不愿过来。说完,二姐的眼眶湿润,往事历历在目,一件件撞上她心头,她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情绪一度激动。
二姐就是一根导火线,把果果内心的情感全部牵引而出,于是眼泪不可抑制地流,那一瞬间,她才清楚地认识到,原来,他一直存在她的生命中,她胸口疼痛,抓着头发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棺材看,那里面是她曾经最爱的人,也是伤她最深的一个。
无数个暗黑的夜,她猫着身子蜷缩在伤口里,安静地哭,连声音都是禁忌,她怕别人窥探她的心声,说她是不孝子,害家庭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哭着哭着,似乎哭泣已经成为她的一种习惯,每到夜里,她总会抽上一支烟,赤着脚站在星空下,慢慢吐出烟雾,眼泪也随着流出来。久了,他的脸已经模糊,唯有伤口依然清晰,越挖越深。
没有,我只是想送他一程而已。她提了提手中的包裹。
“不行。亲属不能入内,还有什么要说的就尽早说了。”主持人语气冷漠,也许是经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连情绪都退化了。
“那麻烦把这个包裹跟他一起火化吧。”她的眼神暗了下来,语气也是恹恹的。
“这个是什么?”工作人员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黑色连衣裙。
这条连衣裙让她回忆翻滚再一次翻滚起来,第次跟他见面的时候,他说想睡她,她同意了,他买衣服给她,就是这条黑裙,她拿到后立马换上,在他面前旋转,似夜空中绽放的烟花,美得不可一世,却又转瞬即逝。
是的,转瞬即逝,那是她的爱情。她是扑火的飞蛾,不知痛只求温暖,到头来伤痕遍体。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车被推进去,连见都没有见一眼,似乎还没完成来这里的目的,对她来说,他们的爱情表面上风平浪静,可里面却暗涌着各种不安的情绪,也许从一开始就是尽头。
她的嘴角扯上一抹冷笑,凄凉又悲哀。记忆再次轮回。
(三)
嘟——
果果的手机莫名收到数十条信息,她点开一看,里面全是恐吓的消息。
“王果果,你现在已经逾期一个月了,要是贷款还没还的话,公司将会联系你们学校的校长跟系主任,以及会把你的照片发到你们学生群,让他们看到你是一个怎样的人。”
“王果果,你好,我这边是某某贷的工作人员,麻烦您把你欠的款数全部还清,如果没有做到的话,我们会联系茂名人民法院对你们起诉,情节严重者,可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
果果看着这些天文数字,不知道自己居然被借了那么多,时间已经延迟了一个月,他还是没有还,她的眼里满是失落,直接一个电话过去。
满无休止的吵架,说了那么多,他还是没有把债务还上。果果开始怀疑,他究竟是否真心爱自己,不然的话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摸样,这不是她想要的,她变得更加孤独,朋友告诉她有讨债的打电话过来问他王果果是不是她同学?让她赶紧把债还上的时候,她看到别人眼中的不信任,嫌弃。
也就是在这个时期,她刚好因为缺钱而屈尊当了网文枪手,她觉得这根本是把人当做廉价劳动力。可她还是顺从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的写作非常顺畅,除了出去吃饭之外,基本是宅在宿舍里面打字,最多的时候一天可以三万字。等到后来,她觉得外出都浪费时间,于是囤了好几盒方便面,吃的时候会加火腿肠。
只有双手在键盘敲打的时候,她才会感到自己的人生有意义,可是,她不知道,她敲出的字句多么冰冷,带着一种厌世的情绪。写累了的时候,果果就趴在电脑面前听歌,常常听着听着就掉眼泪。
她心上挥之不去的是男朋友的债务,当初他承诺一定会准时还上,不会让她负债,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他说的全都是鬼话。
那个晚上,他打来电话向他要钱,说还差200块就行了,她哪里有钱,刚赚的都充了饭卡,只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甜绵蜜语:果果,我的好果果。我已经打算把店铺转让,我们有钱可以还债了。
他把贷款全部砸在开糖果店上,那些甜蜜的糖果却成了压垮他的毒药。
果果一听,欣喜像个孩子,她希望他可以回头,抽了抽鼻子问:真的吗?还差多少?
200元,刚才不是跟你说了?电话那头显得有些不耐烦。
行,我知道了。
她按掉电话,咬了咬唇,坐在床边发呆许久,拿起手机联系了一个男人。
男人年龄比她大多了,当初加她之后一个劲地调戏,果果没有拉黑他,只是让他躺在列表里,现在,她才想让他物尽其用用,她穿上鞋,在大路上狂奔着,热血的音乐充斥在耳边,跑得累了,就停下来,看到一个小商店,进店买了一盒避孕套,之后又继续赶路,她要到便捷酒店,在那里进行一个肮脏又崇高的交易。
这夜,多么凉,男人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她感受到身体传来的阵痛,好像被碾压了无数遍。男人在她耳边呻吟着,不停地说着含糊灼热的话,听起来却让她感到厌恶。眼泪从她的眼眶流了下来,弄湿枕头。
完事之后,她拿上400块,其中的200给她男朋友,200给自己。她不想过夜,面对他赤裸的暧昧,她只想逃离,在路边拦下一辆车,上车后对着镜子擦掉口红,眼泪就像自来水一般,怎么都不听使唤,不停地流。
回去后,她冲到厕所,打开花洒,冷水顺着她的头顶淋下来,麻醉她的每一寸肌肤。她是一个病人,全身像有数万只蚂蚁爬,在啃食她的皮相跟内脏,她哆嗦着,嘟囔着:痛。好痛。
彻夜未眠,她坐到窗台边,吹着风,点燃一根又一根烟,望着这座城市,悲伤与回忆流窜。第二天,她感冒了,一个人躺在床上,没有人问津,连想喝水都困难。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她惊醒,想到自己的任务还没有完成,猛然爬起来,手机械般在电脑上敲打着,头脑昏昏欲睡,眼皮沉重得快要贴到眼睑。
完成后,她像只爬行动物一般,慢慢地附到地上,最后爬到饮水机旁,才勉强喝上一口。
他拿到钱后,给果果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谎言,以至于债务公司的人找上门来,调取了他家里人的联系方式,这件事才有了一个结局,两人各自还了一半。
在她去找他姐姐的时候,她才发现他已经远在广州,躲着她,联系方式什么都拉黑了。
(四)
年轻的孩子,有权利去玩一场恋爱的游戏,在情绪低落的时候,对方可以给一个依靠,情侣之间就像是依附在一起的连体婴儿,痛苦是一起的,快乐也是一起的。她没有想到,一切的付出到最后换来的只是他的谩骂,说她不理解人,幼稚,一切后果也是因她而起。
反正钱已经还了,他要是还来打扰你的话,你就拉黑。旁人安慰她说。她点了点头,没有回一句,那段时间她整个人瘦到不剩90斤。
后来,她开始变得忙碌,除了上课之外就是写作,让头脑疲惫起来,不去想关于他的一切事情。他说,她是个肮脏的女人,纯粹只是因为她傻。这句话是在果果告诉他,她为了200块而跟一个男人交易。
可是,他不知道果果是如此深爱他。无数个夜晚,她买醉回来,走在路上的时候,常常听到他在后面叫果果的名字。她惊喜地转身,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蹲在马路边,旁若无人地大哭。那一瞬间她觉得天地间了无生意,仿佛一切都是那么死寂。这样的幻觉经常出现,甚至在没有喝酒的情况下,她都能听到他附在她耳边呢喃低语的低沉,像吸吗啡一般,一次次麻醉自己。
结束了。她望着火葬场边上几只乌鸦飞过,听起来是那么刺耳。
“你要走了吗?”二姐淡淡地问。
“对,下午就离开了。”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苍白又甜美,随后对着二姐挥了挥手,上了车。
回到酒店,整个人浸在浴缸里面,刀片划过手腕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到鲜血的温暖,穿过所有的血管,血在血管里拼命游动,她第一次感觉到生命的存在。
在事件发生之后,她早已被掏成一个空壳,只能靠他的感情来存活的空壳,现在,她要去追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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