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万岁
文/汪云海
时光飞逝,岁月如歌。转眼间三十多年的光阴已匆匆而过,退休后的我一身轻松地陪着老公,挽着女儿,领着可爱的外孙女,带着新春佳节的喜气,回了趟魂牵梦萦的娘家。
当车子经过我小时候经常在那里玩耍的圩壕子时,尘封的记忆又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三十多年前发生的一幕又浮现在我眼前。
记得那是1984年,我从农校毕业走向工作岗位的那年。我上班的第一天,就参加了乡政府召开的秋粮入库动员会,为了响应上级“党员干部要带头缴公粮”的号召,刚一散会我就急急忙忙地回到家里,把会议精神简要地给父母“贯彻”了一遍,然后就催促父母把晒干扬净的大豆装上平车。妹妹牵来她割草喂养的黑毛驴并套上平车,待我坐稳后,妹妹便熟练地坐到了赶车人的位置上,将鞭子轻轻一扬,赶起驴车就高高兴兴地直奔粮站而去。妹妹虽然小我五岁,但赶起驴车来一点也不含糊,一路上我们谈笑风生,哼着我们自己改编的电影《青松岭》插曲:“长鞭唉那个一呀甩吔,啪啪地响吔,赶起那个驴车出了庄哎哎咳呦,顶着那毒辣辣的太阳,我们去缴公粮哎,哎嗨呦,哎嗨呦……”说话间就到了粮站大门口。我们下了驴车,往粮站院子里一看,缴粮的群众人山人海!大门已经锁起来了,我和妹妹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把十几口袋大豆从驴车上卸下来,再从大铁门边上的小门把大豆抬到院子里。然后自觉地排在长龙般的队伍后面,一点一点的把大豆口袋往前挪,每挪一步我和妹妹都累得气喘吁吁。正是中午时间,粮站院内的噪声此起彼伏:牲口的嚎叫声、小四轮的轰鸣声、卖冰棒的吆喝声、筛豆子声、扬场声以及你推我搡争抢磅秤的吵骂声混在一起,真是鸡飞狗跳,尘土飞扬。加之火辣辣的太阳的炙烤,饥饿加口渴使我和妹妹头晕目眩。我们排了足足五个小时的长队,才好不容易地把装满大豆的口袋搬到磅秤上。验质员是一个叫小沈的小伙子,他个子不高,圆圆的大脸被太阳晒得黑不溜秋,虽然才二十出头,但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大得多。岁月的沧桑已使他明显地比同龄人早熟了许多,给人一种十分老成的感觉。只见他拿着验质的钎子,对准我家口袋就是一阵猛戳,我好心疼我家的口袋!每个口袋都被他戳了一两个洞。但为了能顺利地缴掉公粮,也只能忍气吞声了。只见小沈把钎出来的大豆放在手掌心上,一粒粒地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又拣出一粒撂到嘴里咬了咬:“很干,也干净”。我听到这里,心里无比高兴,没想到他却来了个老牛喝水——大憋气,又补了一句:“就是虫嘴子太多了,不能收”!妹妹憋着红红的小脸和他分辨道:“这是天灾,我们也没有办法,就这还是精挑细选的呢”!“就是呀,这已经是我家最好的粮食了,还是收下吧”!我也小心翼翼地陪着说好话。可他却油盐不进,且态度坚决地说:“搬走,下一户”!那些早已在我们身后等候的缴粮人,一边递烟,一边从头上摘下草帽给他扇扇子。他们不由分说地就把我家的口袋给推下了磅秤,换上了他们的口袋。我和妹妹都很生气,但却毫无办法,只能把大豆一袋一袋地重又抬上了驴车,灰头土脸地往回拉。一路上我和妹妹都恨得咬牙切齿,直骂小沈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另类,咒他一辈子找不到对象!
我们一路谩骂着回到村庄北头,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刚一进村,对面开来了一辆手扶拖拉机。黑毛驴还是个驴驹子呢,从来没有出过门,被车灯迎面一照,它拉起平车就狂奔起来。我和妹妹使劲地拽着缰绳,但是黑毛驴怎么也不听使唤了,连人带车都给拉到路边的圩壕子里了。圩壕子有五米多宽,水有一米多深,我和妹妹匆匆忙忙地从水里捞出口袋和平车。黑毛驴很通人性,它虽然不会说话,但看我们都忙个不停,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浑身不住地发抖。它使出洪荒之力,愣是把平车给拖了上来。回到家里,我和妹妹都把气撒在了黑毛驴身上,狠打了黑毛驴一顿,黑毛驴好像是知道错了,一动不动地任由我和妹妹打骂数落。借着煤油灯的光亮,我发现黑毛驴的眼里流出了两行眼泪,我不由得心疼起黑毛驴来。妹妹看到黑毛驴流眼泪,就用手抚摸着黑毛驴身上被抽打的印迹,又大哭一场,嘴里还在不停地骂着小沈个倒霉蛋。
不是冤家不聚头,阴差阳错。不久洪马村的妇联主任要给我介绍对象,我一听说是粮站的小沈,顿时火冒三丈,三言两语就把这事给回绝了,并说以后再也不要提这事儿了。哪知小沈还不死心,又找了另外一个人来提亲,我还是以同样的方式回绝了他。
日子过得好快,转眼到了八五年的春天,春耕大忙已经开始。什么栽烟叶、点棉花、计划生育等各项中心工作接踵而至,我为了工作便住在了乡政府的大院里,几乎很少回家。有天,母亲忽然让人捎信给我,让我下午务必回家一趟。我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下班后就急急忙忙地骑上自行车回家了。谁知到家一看,小沈和媒人李井桂正坐在我家堂屋当门和母亲聊天呢!我当时还在纳闷:他们怎么会来我家呢?我就问他们,恁俩来我家干嘛的?母亲赶忙把我拉到里屋向我说明了情况。我出来翻眼狠瞪了一下小沈,嘴里冒了句:“还真够执着的,这里不欢迎你”!我说完就去奶奶家了。我问妹妹中午他们是不是在我家吃饭了?妹妹说不光吃了,娘还让父亲去集上买猪肉了呢!我一听更是生气,小声嘀咕道:“怎么还拿他当个黄狼子剥,想想缴公粮我和妹妹受的委屈,就是拿肉喂狗也不给他吃”。
小沈和媒人前脚刚走,娘就把我喊回了家,直接给我摊牌了,说她已替我答应过这门亲事了。我一直以来都是个十分听话的乖乖女,但那天晚上我却为娘的自以为是吵了一架,和她闹翻了。娘态度很坚决,让我必须答应,否则这辈子就别嫁人了。我和娘冷战了几天后,娘看来硬的不行了,又来软的:“人家小沈是吃粮票的,端的是铁饭碗,又在粮站工作,以后就是年成再不好也饿不着你!再说他又是老实人,以后不会受罪的……”我也不依不饶地反驳说:“如果你给我找个傻子,我就更当家了”。最后娘说得声泪俱下,我也不忍心看到母亲为我这样,就答应母亲先处处再说。
很快午收又开始了,小沈没有回到自己家里收麦子,而是直接来我家帮忙收麦子,一开始我对他是冷吹慢打,爱理不理的,好让他知难而退。可他一点儿也不计较,照样有点儿死皮赖脸地在我家忙上忙下,笑意始终写在脸上。我家六十亩地,全部种的小麦,弟弟妹妹都还小,他到我家真的帮了很大的忙!他白天不遗余力地替我们收麦子,晚上我们都累得动都不想动了,他却忙着炒菜、做饭。饭后又马不停蹄地磨好一大堆镰刀……一个麦季子下来,不仅父母认可了他,弟弟也喜欢上他了。妹妹原来还和我站在一起,对缴公粮的事还耿耿于怀呢,后来妹妹也开始做我的工作了。
八六年的七月的一天,骄阳似火。我正和几个同事在树下打牌,小沈也过来凑热闹,这时广播员的丈夫曹树斌突然说心里难受,看样子好像很严重。小沈马上找来平车拉起曹树斌就往医院跑, 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热得像个水驴子一样,汗水从头发上向下流,身上的衣服能拧出水来。小沈回来说曹书斌是中暑了,幸亏抢救及时。就是这一次我被他的厚道、诚实、乐于助人的人品给感动了,至此我才对他改变了态度,并且慢慢地接受了他……
光阴荏苒。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的那个不谙世事的小沈,现在早已变成了两鬓染霜的老沈。这天,孩子们在饭店为我俩摆了一桌庆祝珍珠婚的酒宴。外孙女在面前蹦蹦跳跳,我们才感觉到自己真的老了。女儿唱了一首《时间都去哪了》,我们听了都不禁热泪盈眶。这一生一世,我们虽然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也没有山盟海誓的死去活来,他天天如此的照顾着我们娘儿仨,特别是对外孙女更是无微不至的关心,两个小棉袄每每看到她们的爸爸无怨无悔地忙里忙外,就诙谐地说:“妈妈,您嫁了爸爸这样一个憨厚本分的人,是您这辈子的福气,我们家有爸爸这样一个甘愿奉献的人,也是我们的幸福”。
孩子们说的很对,以前我还抱怨他太老实、木讷,和谁相处都是吃亏在前,有时候甚至觉得他还有点儿缺心眼子,现在想来那又何尝不是福呢!我们每次带着孩子回娘家,他总是早早地买好菜,到娘家后他又做上一大桌子香喷喷的饭菜来,供我们一家人享用。他是用真情演奏人生最美的乐章——锅碗瓢盆交响曲……而此时我最想说的就是那句“老公万岁,有你真好”!
作者简介:汪德兰,笔名:汪云海,宿州市埇桥区人。安徽省民俗学会会员,宿州市民俗研究中心研究员,宿州市散文家协会埇桥分会理事,《作家前线》签约作家。 :2017年8月以来,已在《拂晓报》《宿州广播电视报》《埇桥时报》《宿州群众文化》《凤凰网》《中国当代书画家网》、《作家前线》《宿州发布》《分水岭》《灵璧家园网》、《灵璧正学书院》等报刊媒体、网络平台发表文章四十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