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多葛学派的爱比克泰德:“人不是被事物本身困扰,而是被他们关于事物的意见困扰。”这也就是后来的心理学家艾利斯的ABC理论。这就牵涉到思考和思想的价值。苏格拉底说哲学就是“使灵魂达到最佳状态”,他最有名的话是:“未经省察的人生不值得过!”人类本身是严重无意识的、拙于思考的动物,一辈子都在梦游。但哲学练习却可以帮助人过明智的生活。
“在情绪控制你之前控制你的情绪。”控制情绪是斯多葛学派重点关注的内容。但现实中很多内容不在人的控制之下,爱比克泰德列出过一个清单:父母、朋友、上司、身体、名声,过去、将来、死亡……这些都是我们控制不了的,我们唯一能控制的就是我们的“信念”,只有在自己信念里,自己才是一个国王。
古代哲学家们把哲学当作一种全身体操,爱比克泰德警告他的学生:“也许在教室里你们都是老手,但到实践中,我们悲惨的失败了。”他们积极的锻炼身体,一般都身强力壮,苏格拉底是军队中强壮的士兵,柏拉图是著名的摔跤手,克里安西斯是拳击手,第欧根尼可以像流浪狗一样生活而不生病。身体强壮才不容易动感情,才能胜任各项工作,灵魂也会在磨砺中变得强大,并在禁欲中学会控制。
斯多葛学派强调要时刻警惕无意识的自我,免得滑进坏习惯。塞内加指出要控制愤怒,要认清触怒你的内容,这可能就是你的薄弱点,“愤怒的最好解药是等待”,要学会放松面部表情,柔和声音,放缓脚步,让身体的变化改变内心的情绪。不要像一个孩子那样,当世界没有接受我们的国王态度时就又哭又闹。怒火的原因可能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可能是对外界事物的期待过于乐观,要降低自己的欲望,警惕自己的野心,相信世界都是在逻各斯(世界理性,类似于中国哲学中的“道”)的安排之下平稳的运行。人所遭遇的不幸都是练习,这样就能平静的面对发生的一切,从容生活。
伊壁鸠鲁认为:“哲学家应该追求一种从人群中撤出的安静的私人生活。”他和朋友以及弟子们生活在一座花园里,花园入口处写着:“陌生人,你将在此过着舒适的生活,在这里享乐乃是至善之事。”伊壁鸠鲁的快乐不是穷奢极欲的享乐,而是理性的快乐,精神的快乐,坚决防止成为欲望的奴隶,因为诸如饮酒等享乐将会给自己带来数倍于快乐的烦恼。简单的饮食,满足健康所需即可。伊壁鸠鲁在斯多葛学派的基础上添加了快乐的元素,他们也不惧怕死亡,因为人死后将化为原子,正如生命的开始由原子组成,坦然的面对死亡,幸福的活在当下。
哲学界对快乐主义进行了猛烈地批判,认为这可能是最虚幻的学说,因为快乐更多的是一种感受而不是理性本身,是守不住的。随着科学的发展,发现快乐只是某些激素的分泌造成的,这就又陷入生理主义,快乐的追求成为非哲学的思考。但相反的意见也在潜滋暗长,快乐难道仅仅是一种物质享受吗,难道不是生命或者说精神本身吗?这里先留下一个伏笔,还需要另一本书来回答。
更多的哲学家还是回到逻各斯,回到宇宙意识,借助理性跟宇宙合一,成为宇宙公民。宇宙公民就是要超出当下看当下,像宇航员那样以俯视的视角看我们的生活。奥勒留说到:“俯瞰星辰的运行,就像你在跟它们一起运行。经常想象元素变化和再变化的舞蹈。这种景象会涤荡我们局限于地球上生活中的杂质。”
不过,这种宇宙意识的过度会让人觉得人生的无意义感,比较典型的是当代科学家霍金,他说“哲学已死”,人生的意义无非是把最高的价值分派给最有可能活下去的社会,也就是达尔文所说的“生存与繁殖”。人类只是以更好的方式寻找着世俗的幸福,毫无宇宙意义。人类像是一个很小的意义之舟,在广大无意义的黑色海洋上漂浮。
哲学家们意识到这个问题,提出人是宇宙之花,没有生命的宇宙,需要借助人类思考宇宙,揭示宇宙的真相。这种思想就慢慢酝酿出怀疑主义,比如皮浪和休姆,他们认为我们所谓的自然规则都是站不住脚的,与其说是客观真理,不如说是人们意识中的习惯期待。这种说法听起来很荒谬,但却是对当下思想的怀疑与冲击,这会导向寻找更加合理的世界解释方式。再后来就诞生了哲学家基尔凯戈尔和尼采等,他们认为要承认世界的无意义与虚无,人的存在不是理性和逻辑,而是权力和信仰,不是在既定的秩序下平静的生活,而是为这个世界立法,进行积极的创造。不要停留于科学的结论,科学是对变化运动着的世界的片段的截取,绝非永恒真理。
尼采认为人就是要做超人,在上帝死了的背景下,必须努力施展自己的权力意志。这个貌似疯狂的思想,本质上与古代哲学家是一致的,从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柏拉图、芝诺等等,都强调人要建立理性的堡垒,他们都秉承精英主义,他们都蔑视大众,苏格拉底声称他证明了哲学家比僭越的皇帝快乐729倍!真不知道这是理性的胜利还是狂妄,即使我们对僭越者也嗤之以鼻。亚里士多德把人类定义为理性、自由的希腊男人。根据这个定义,野蛮的外邦人、女人和小孩也都不是人,更不要说智力障碍的人。在精英主义的思想下,孤独成为伟大的疾病,甚至被当作一种高尚。一位学者说:“一个良好的社会是使人们建立相互关系的社会,不是告诉对方去做什么,不是证明我们优于对方,而是去思考我们共同的人性,去创造友谊,庆祝生命。”世界上存在着不仅一种幸福生活的版本,而是多个,大家在追求幸福时互相帮助。
苏格拉底劝诫人们控制,酒神狄奥尼索斯则鼓励人们纵情于音乐、舞蹈和狂欢;苏格拉底劝诫人们要理智、慎重,狄奥尼索斯则要鼓励人们超越当前的一切限度和束缚;苏格拉底劝诫人们获得有意识、拥有科学知识的自我,狄奥尼索斯的追随者则赞美无意识和直觉的力量,并嘲笑苏格拉底,你越省察生活,生命在你的显微镜下越枯萎、无趣。酒神似乎是人内在意识的象征,与强有力的意识进行着永无休止的战争。苏格拉底也曾对弟子们说,他屡次在梦里听到一个督促他的声音:“创造音乐,传承音乐”。这也许是在暗示,要向本性中更狂野的那些神致敬。
哲学的价值究竟何在?一方说在引导人走向理性,理性是神性的一部分;一方说,哲学是要人过好的生活,所以有亚里士多德的热衷政治,伊壁鸠鲁的追求快乐与友谊,基尔凯戈尔对信仰的无限向往,尼采对权力意志的狂热追求。
哲学就是在思辨中探寻着人生的意义。理性主义下的犬儒主义虽然摆脱了公众的意见,但他还需要公众的注意力。自然主义者卢梭则直接批评“文明人活在自己之外,只活在他人的目光里”。怀疑主义者则指出当下的一切确定的规律,其实都确定不了。
激情与理性,确定性与不确定性,永无休止的战斗着,不时的撞出灿烂的火花。
人,在绚烂的火花下,清醒或混沌、完整或割裂的活着。
([英]朱尔斯·埃文斯《生活中的哲学》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