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过年初三回娘家时，见到了我中学同学王钱钱。钱钱每年只有过年回来住几天，我自从岛城毕业回来工作，每年也只有过年时才能看到从小玩到大的亲闺密。

钱钱家与我家是邻居，钱钱爹在村里做了三十多年的豆腐。懂事起，就听人们都叫钱钱爹“万元户”。

我就好奇怪，就问我爹原因。原来一万元在80年代初期是了不起的数目，在那个允许一部人先富起来的年代，万元户就成了全国经济发展的排头兵，因此万元户就成了当时富裕户的代名词。

当时评选“万元户”时，钱钱的爹还没结婚，家里做豆腐的活儿主要是钱钱的爷爷“豆腐王”主事，村里想让豆腐王当这个“万元户”。

豆腐王想，这等好事还是让给儿子吧，名声好听了，儿子娶媳妇儿的事情就好办了。所以钱钱的爹就去了镇上带大红花去市里开会，据说当时很多人眼红，因为可以奖励一台彩色电视机。

其实钱钱的爷爷家存款总数，再加上做豆腐一些设备，加两辆自行车，再加上几间房子，还是不大到一万元，但是镇上强调一定要树一个先富起来的典型，竖一个标杆，就这样这个名不符实的“万元户”就诞生了。

那时收入低，消费也低，没有人再比她家钱多的户，虽然村里人知道做了假，村里也没有人出来反对。

于是这个“万元户”名字就贴在身上下不来了，果然也给豆腐王家召来了媒婆，好多人为他家大儿子做媒，也有晚上亲自领着自家闺女上门的人。大儿子个子不高，长相也普通，也不大爱说话，就是占了这个“万元户”的光，才迎来了桃花运。

钱钱妈离我村十里路，钱钱的姥爷看上了“万元户”家的钱，领着如花似玉的女儿上门提亲，当时的钱钱妈一万个不愿意，看不上钱钱爹。但是耐不住自家爹妈劝告，也不甘心嫁给一个穷小子，就这样为了钱，一对并不般配的男女结了婚。

母亲美丽的基因好强大，从此就改了家门，生下了漂亮可爱的大女儿王银行以后，第三年又生了王钱钱。

才上学时，我们都跟着“钱钱”“倩倩”的叫，并不知道是哪一个qian，到了后来会写名字了，才知道钱钱爸爸给她起的名是钱财的钱，我们几个一起耍的小伙伴说，你爸掉进钱眼里了，姐姐叫银行，你应该叫银行卡。钱钱说等我长大了偷偷改为“王倩倩”，先叫钱钱吧。

王钱钱长得漂亮白净，又很早就发育，胸部又大又挺，很是迷人，走到哪总是会吸引小男生的眼神。我们小伙伴都说可能是经常吃豆腐的原因，钱钱笑说我还用豆腐浆洗手洗脸，又说她根本不吃豆腐。

钱钱有个绰号叫“王二嫚”，本来她在家排行老二，村里都习惯叫“二嫚”，“王二嫚”名字的由来是来自中学一个姓王的历史老师。

上中学时，听上一级学姐学哥们暗地里叫历史老师“王二嫚”，就去打听原因。

故事是这样的，有一天，这住在学校的男历史老师坐在宿舍床上补袜子，让路过宿舍的几个女老师看到了，都闯进这王老师屋里看稀奇，这王老师说了一句话，“看我的手艺好吧，比不上个大嫚，还比不上个二嫚。”从此“王二嫚”的绰号就跟随着这个历史老师了，据说现在“王二嫚”老师退休了，还有人这样喊他。

放学路上，我们几个小伙伴又把这个“王二嫚”名字硬是塞给了王钱钱，于是我们一声“王钱钱”，一声“王二嫚”，一路打闹就回了家。

2,

我和老公拖儿带女回娘家，钱钱总是单身一人回村里。

钱钱住在岛城一个大房子里，也会开车，一小时的车程，她宁愿让她那个“老宋”送回来。每次半夜出发，村里人都躺下睡觉了，老宋把车停在村边一级路旁，把车上买的饮料啤酒奶一箱箱搬下来，放在隐蔽处，钱钱步行回家。

只要半夜听到小推车一趟又一趟咯噔咯噔响的声音，村里人就知道万元户家的闺女回家了。钱钱只管去睡，任由他爹就咯噔咯噔推到半夜。

第二天，钱钱还没起床，就听她爹“万元户”就招呼邻居家老爷们老娘们来家里打扑克，还专门去小店买了新扑克。

“万元户”自从娶了美丽的老婆，虽然老婆不大待见他，但他虚荣心很满足，而且“万元户”的名气更让他有了底气，就变得越来越会说话了，做豆腐的买卖也是红火起来。

“万元户”打够级出完牌，争了头科，就赶紧拿出几盒奶给邻居喝。邻居不喝他就自顾自地喝，咕咚咕咚喝完了半盒就说“钱钱给我买的”。争了二科，也要拿出几罐青岛啤酒，邻居们还是不喝，他还是一个人咕咚咕咚喝半罐，又说“钱钱给我买的。”

那几年，村里不明白的人都说“万元户”二嫚在岛城做了好工作，真成了个钱多多，包了他爹喝酒喝饮料。明白的自然也在家里议论，怕是这钱钱的钱来路不正。

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钱钱得钱确实不是她打工挣钱多，而是做了老宋的“二奶”。

钱钱高中毕业后跟几个同学去了岛城打工，我去了岛城上大学，星期天我们就能再见面了。夏天我们经常去的是海水浴场，钱钱就是在海边遇到了文质彬彬的老宋。

老宋比钱钱大十多岁，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见到海边穿着泳衣笑着奔跑的钱钱，他正在海边写生，钱钱曼妙的身材吸引着画家。老宋像是捡到了珍稀珍珠般，偷着画完了，又过来跟我们说要请钱钱做他的人体模特。

就这样一来二去，钱钱与老宋就走到一起了，画家会怜香惜玉，钱钱又不大愿意做流水线工作，干脆就辞了工作，陪着老宋画画。

俩人开始交往时，我是很反对他们这种关系，和钱钱冷了一星期。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去找了钱钱，让她好好保护自己，在村里尽量不要多提在这里的情况，钱钱这个胸大无脑的货点头说好。

钱钱一直很保护自己，好几年与老宋同居相安无事。却有一次，她竟然没意识到两个月大姨妈没来，无意中跟我提起，我赶紧拉她去买了测孕棒，才发现怀孕了。没想到这钱钱竟然高兴得不得了，她说要生下来，要为老宋生一个小画家。

钱钱自说自话说要生俩娃儿，一个叫糖糖，一个叫果果，糖糖是女孩，果果是男孩，漂亮的两个小画家。她崇拜老宋，嚷嚷着说跟老宋造的小人儿一定会聪明，不像他爹那样只会做豆腐。

我骂她傻，她就笑，拿她没办法，就让她赶紧跟老宋说了这事。老宋当然不能允许她生下糖糖果果小画家，软硬兼施陪钱钱去医院把小人儿做了，又给了钱钱一张十万元的银行卡。

回家过年时，听她妈说要跟我家一起翻盖新房，就随手把那张银行卡给了她妈。据我妈说，前一天还听“万元户”说盖房钱不够，第二天就到我家说我们过了年一起盖房子吧，就这样我们两家成了邻居。

3,

我也曾多次劝钱钱离开已经五十多岁的老宋，找个人嫁了生个孩子好好过日子。钱钱这耳朵听那耳朵漏，日子一天天混了过去。

直到有一年，老家姐姐因为老公出轨闹离婚，钱钱才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身份。

钱钱打电话给我说，“我姐夫怎么这样对待我姐，我要回家找姐夫算账。”

我赶紧说，“算了吧，你管好自己吧！”

我这没头脑的闺密才意识到，自己就是人们口里痛恨的“小三”。

钱钱因为姐姐的事沉默了很久，跟老宋摊牌说分手。过了不到一个月又说离不开老宋，老宋也离不开她，俩人又在一起了。

老宋忙他的，钱钱忙着自己玩，并不过多纠缠老宋。所以俩人交往十多年，似乎成了离不开的老夫老妻。

钱钱喜欢做美甲，也是因为老宋喜欢女人漂亮性感的手指。钱钱每个月用在美甲的钱和时间最多，漂亮细长的手指从来没有素手示人，永远有一层带颜色的胶覆盖着。

喜欢一个人没有理由吧，闺密也是如此。钱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她时常瞪着大大的眼睛专注地听我说话，开心时张开她好看的嘴巴朝我没心没肺的笑。

我想那个花白头发的老宋也是喜欢她这样专注的眼神吧，这么些年始终放不下她，就像我与她从小玩到如今，知道她做的不对，却放不下她。

钱钱回到岛城，第二天就兴高采烈地跟我视频，让我看老宋给她买来的两只白色卷毛宝贝狗们，她给他们起名“糖糖”、“果果”，这真是两只好福气的卷毛狗，钱钱会把他们当成孩子一样养着了。

过几天，钱钱又不开心了，又发语音信息，跟我说大姐得癌症了，她嘴里的大姐是老宋的老婆。

“以前老宋冷落大姐太多了，我对不起大姐。老宋要陪伴大姐，需要很多钱给大姐治病，我要开始赚钱养家了。”

我漫不经心发语音：“你会干啥，这么多年你就吃喝玩乐了。”

钱钱说要跟老宋商量下，把大房子卖了，换个小房子住着，再去租一个门面房开一个美甲店。做了这么多年指甲，认识了好多会做美甲妹妹，雇人做没问题，顺便销售化妆品。

我在微信屏幕的这头眼眶湿润了，大姐病了，这个“二嫚儿”钱钱也终于长大了。钱钱在那一头叨叨叨说着她的计划，我不能离开老宋，2018我要努力赚钱，让大姐治好病。

“万一……我是说万一，还有我陪伴老宋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