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幼时居潮州乡村,开门可见一山,名曰桑浦山,山麓有湖,人谓之梅林湖。
祖母勤,常自担荷上山,拾柴汲水。寒暑之际,余亦常随祖母,登高涉远。常见湖山交映,风光奇丽,夏至绿禾成茵而鸟飞鱼游,冬来稻茬遍野而鸡啄鸭逐,甚是怡人。山下溪泉潺潺而多野花,山林葱葱而多异果,余时折花而戴,时撷果而食,祖母并不怪。山上深径幽幽而多怪石,峭壁巉巉而多奇洞,祖母或言之怪事,或谓之奇闻,余甚有所获。
曾记岩上有一石窟,状如雄狮巨口,因有泉秋冬不绝,清冽甘甜,古称甘露寺。寺中卧佛弥勒,高二人有余,宽约三四人,袒胸露臂,慈面笑颜,大肚深脐,每至此,祖母常言“梅林湖沉船,甘露寺出米”。
千百年前,有梅、林、胡三姓依山傍湖而居,世代勤耕苦作,春而犁锄插秧,秋而割刈晒谷。地沃田丰,然仓中常无一粟。因山中常有盗,趁夜持刀执械,劫仓渡湖而去,耕者苦不堪言。
时夜黑风高,盗贼又至,挥刀而乱砍,弄杖而狂砸,状甚凶煞,村人或死或伤,皆不敢前。盗者得而船去,耕者望而泪垂。抢地哭号之际,忽风涌而云动,地抖而湖倾。顿时,水浪腾窜而上,如巨龙冲天,似猛虎开山,一浪未平,再起一浪,继而狂浪乱作。顷刻,贼船已沉,盗者皆亡,米粮亦随之入湖。再观湖面,风平浪静,万响皆寂,似未曾作狂风巨浪。众起而相视,皆叹所未闻矣。
更有奇者。翌日,甘露寺之石佛忽脐出大米,如水流滔滔,贫者持箪瓢而盛,斋客擢素手而掬。白米长流,而荒年不复贫,贫者不复饥。然有贪者不足,欲凿之而愈速。嗟乎!米不复出矣!
祖母遂叹,行凶作恶者,天谴之;利欲心贪者,天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