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酷暑读史是一件特别的体验,如果动起来,十步之内必出汗,因为受伤怕感冒,所以不适合开空调,因此只能汗流浃背。如果这时读到“萧何月下追韩信”,我只能摇摇头说:“追吧,追吧,一个韩信谁都不知道是否能成大器,偏偏让萧何发现了。汉王看不起韩信,韩信气不过只能逃跑。结果,聪明的萧何和韩信一块儿逃跑了。”萧何的逃意义重大。没有萧何的逃就没有韩信的回。萧何好人做到底,逼着刘邦把韩信供起来。我生活中没有过这样的好事,可能再也不会有了。爱才是一个明君基本的生存本领,中国古代有很多明君,但明君也有历史局限性,要不然大学问家韩愈可惜伯乐却不可惜千里马呢!
千里马常有,有才的人也常有。可是伯乐太少了。每个时代都一样。千里马多处在社会底层,没权利没资源。然而伯乐不一样,他们位高权重,资源丰富,可以呼风唤雨,翻云覆雨,因此就更珍贵了。伯乐也难做,他们太引人注目了。谁都想靠近他们。不管是千里马还是臭鱼烂心都想靠近他们。这时候有意思的事情会发生。大多数千里马都脸皮薄,不好意思拍马屁,鞍前马后。臭鱼烂虾就不一样了,他们天生混在社会洪流中,他们知道机会来之不易,伯乐的一句话就可以改变他们的命运,个人受点委屈根本不是事,目标明确,完成目标才是他们的唯一动力。
暑天读书是件特别辛苦的事情,炎热搅乱了脑子,不是书湿了,就是自己湿了,湿的彻彻底底的。我读书少,天气热了就躺着,既不做千里马,也不做臭鱼烂虾,别中暑我就谢天谢地了。但我有个朋友比较倔强,偏要在四十度的高温天里读书,他又舍不得开空调,于是就准备三个毛巾,一边洗毛巾,一边读书,捂热了一条换另一条,像极了一个染坊伙计。
我这朋友就是个千里马,我认为是千里马,他却不认可。他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脸皮太薄了,不好玷污千里马。他认为千里马应该和臭鱼烂虾一样脸皮厚一点,别受不得委屈,先混进别人的队伍,然后用高风亮节和鞠躬尽瘁报答自己和伯乐。这么看有时候真的不怪伯乐,千里马和平庸马混为一谈真的怪千里马,自己没能力让自己出人头地,还不好意思误入红尘,谁还在乎你小情绪呢?如果不是千里马,那么登上岳阳楼又如何呢?走不了十步就会遇见剑客,十步间变成了自己的炮灰。
我没到过岳阳楼,只读过《岳阳楼记》。范仲淹的文笔太好了,我时而想起自己站在岳阳楼前面的台阶上。回想自己“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那是一种多美妙的心情。
我记得小时候有位先生说九最大。我不理解。中国人不是讲“十全十美”吗?为什么九最大呢?我想了很多年也没想明白。就这样过了很多年,我又读《岳阳楼记》更多感觉到的是范仲淹的文笔,还有他忧国忧民的悲伤。也许中国文人就这样吧,可以没有豪宅和美食,如果不能谈国家和社会,这批文人就写不出好文章和好诗词。这种感觉似乎刻在了骨子里。
我们这一代人特别喜欢武侠小说,但我是个列外。也许我天生成不了侠客,或者我本来就是“侠客”,看不透江湖险恶,更不懂人情世故,所以干脆站在江湖边缘。一只脚踏着江湖,一只脚躺平,挺有意思。一种很有意思的人生哲学。
酷暑仍然在肆虐,我本不怕热,可身边的人有人中暑,我有些害怕了。所以不得不丢下刚刚捡起来的书本打开空调躺平。
我老在想古代的人躺平吗?可能有,比如竹林七贤?他们的躺平和我不一样。我到不了他们那种古风傲骨,所以只能想一点说一点,然后脑袋发热停机了,只能打开风扇使劲吹。到我脑子清醒了,几天又过去了,真的很无奈。
天地间,人为贵。生而为人的幸事本来就是一种恩赐。活着本来就是一种奇迹。岳阳楼在那里,不管是乱七八糟,还是九九归一,第十级台阶总是长满了红彤彤的高粱,酿酒,蒸馍,现在便是最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