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爱很爱你
（一）
正在理发店跟年轻姑娘闲聊呢，一阵荷塘月色经久不息地响起来，一般情况下我真就忍了，但是今儿太影响我和姑娘聊天儿了，我伸手示意姑娘停下来，发型刚吹了一半儿，看起来有点儿杀马特。顾不了那么多我径直走到存包处，打开柜子找出手机，“干嘛呀，打电话不接不能等一会儿再打么？多大的生意我现在心情不好你小子知道么？”
打电话的是柱子，“兵哥，今儿组个饭局，有个姑娘介绍给你，你没空啊?没空的话……”
“哪儿？吃饭不早说，何况还有姑娘，这就过来，等着。”我匆忙挂掉电话拿出钱包示意理发师我要走了，结账。
“有会员卡么？”
“么有。”
“没卡三十。”
“有卡呢？”
“十块。”
“太坑了吧，办卡多少钱？”
“办卡免费，来一张？”
“好，来一张。”
“办卡得预存五百块钱。”
……“我今天没带那么多现金，能不能……”
“能，朋友，我们是连锁店，可以刷银行卡！”
脑子里一群羊驼奔过，我低头数零钱准备付账走人。
“五百不经花，存了也是你的，还打折，多好啊小哥儿。”
“呵呵，我剪五十次头才能用完，一个月一次得五年。”
“存五百还不够女友弄一次头发呢，存一千折扣更多，你得看划算不划算，别光看钱数。”
我正想反驳小哥儿我没对象而且也不会找弄头发一次五百的败家女的时候，忽然想起柱子今儿要给我介绍姑娘，要不就存了吧，万一是个败家女呢。随着“哔”的一声轻松刷卡完成，我扶着腰出门儿骑车赶往约好的饭店，身后还有染了颜色的娘娘腔理发师喊着：放心吧，咱这是老店，信得过。
（二）
刚走到桌边儿就发现柱子和我之间坐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清新脱俗是我的菜，正想着怎么来个让姑娘耳目一新的开场白，柱子先说话了，“哥，我女朋友小琳。”
我下意识扶了一下腰，刚刚在理发店好像做错什么事情了。“新女朋友？这么快就……”坐我边儿上大嘴用膝盖猛给了我一下子，我膝盖一软差点儿跪桌子底下，连忙从扶腰变成扶桌子。大嘴呵呵笑得奇丑开始讲段子，我给柱子发了条短信：我这儿有张优惠卡要不，只卖你498，赔大发啦。
“那今儿的账你结？”他回复。
算你狠当我没说，我用眼神杀了他一下，默默点了几个硬菜，小声跟服务员说晚点儿上，我可以打包带走留作一周的干粮。
席间我眼巴巴看着小情侣打情骂俏，对我这单身狗造成10000点伤害。大嘴跟我说这是刚牵手半个月，半个月之前俩人还是普通同事关系。
一个月前柱子和他大学四年的女朋友分手了，原因不详，柱子自己说是共同语言越来越少感情变淡了。前女友乐乐也是我们大学一个班的，所以我作为班长顺理成章地参与了女方的劝慰工作，要把一个见异思迁始乱终弃的陈世美说成一个四有青年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总体思路就是姑娘你马上远赴德国留学，这人哪儿哪儿都配不上你，况且几个月后你身在慕尼黑，歪果帅哥满大街，完全不需要这个小土鳖啦！
结果这个小土鳖脑子不好使，我好不容易规劝到女方不寻死觅活了，他一个电话给我搅了。
那天小土鳖的一群朋友商量接活儿的事儿，有一句没一句的就说到乐乐了，柱子硬说跟乐乐关系还很好，跟亲人似的。我说你快拉倒吧谈正事儿，这小子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非要给乐乐打电话，我死活没拦住，一帮柱子的发小和同学等着看笑话。
“喂？”乐乐接了电话。
“啊……没事儿，没事儿，”柱子支吾着找着话题，桌子下面也寻摸了一会儿似乎没什么线索，于是他呵呵呵着把电话挂了。
柱子挂掉电话眉眼一挑好不得意，眉眼还没降下，“啪”我一巴掌拍他脸上，“畜牲！滚开！”我拿起外套离开酒吧，刚出门就听见手机响，乐乐来电话了。
“这混蛋是耍猴呢？太不是东西了！”姑娘跟我哭了一个小时，这次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你爱上的根本不是陈世美，你爱上的是个脑残，远离脑残，珍爱生命宝贝儿。
（三）
隔了两天柱子来敲我门，我没给他好脸色。
“兵哥，那天我是有点儿不对，那个……”
“少啰嗦，有事儿说，没事儿走人。”
“哦，就是上次没商量好的细节，方案，咱们还得再碰个头儿，我打算还在那家酒吧……”
“行，兄弟你坐下，这事儿好商量，”我示意他坐下，有饭吃不去我虎啊！“还有那啥我这儿有张卡，便宜卖给你，498……”
“哥我还有事儿先走了，这事儿回聊。”
目送柱子夺门而去，我乐开了花，又能蹭一顿。结果那天乐乐也要请我吃饭，好烦好烦的。
“不能换一天么乐乐？”
“不能来算了，我也不一定有空。”
“哎哎哎，算你狠，我去。”
饭桌上乐乐跟我说大学就很崇拜我，几个好朋友也都一块儿在北京奋斗了些日子，现在就剩我俩单身了。
我下意识往后靠，“姑娘，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兵哥多虑，我只是说想找人说说话的时候，也只能找你了。我和柱子的事儿你最了解，我也不愿意老诉苦，那样显得特别矫情是不是。”
我说不会的，人之常情。后来三个小时我就再没说别的字，光是点头和递纸巾。直到饭店打烊，我扶着借酒浇愁愁更愁的乐乐出门打车，这可怜的娃娃还在念叨着柱子那个混账。我给柱子打电话，他小子居然没接，倒是发短信告诉我正和小琳在一起，小琳就是新女友。我冲手机啐了一口唾沫，顺手用袖子擦擦屏幕。
（四）
乐乐走那天我们都去送她，哥们儿们轮流拥抱这个即将前往帅哥如云的欧洲的祖国花朵，表示很不舍。柱子领着新女友过来证明自己的确是个脑残，让乐乐出走欧洲迎娶高富帅出任CEO的巅峰人生路走得毅然决然。
回去的路上我问柱子带小琳来干嘛？你脑残么？
柱子说为了让乐乐走得毅然决然。
当时我们几个小伙伴儿都感动得快哭了，柱子你是为了让乐乐出国吧，你俩为这事儿吵了不是一年两年了，你怕耽误她前程，我就知道柱子你不会是真脑残。柱子呵呵一笑，悲却从中来。
后来半年，柱子和小琳分手，一直陪我单身。我俩常常一起团购廉价电影票再三更半夜走回住处，长安街夜深人静，金色围栏与月亮遥相呼应，绿树红墙显得更为古朴动人。偶尔能聊到乐乐，柱子总是一声长叹，说想她。
再等一年乐乐可就回来啦！
翻看乐乐发群里的照片，我们却不得不担心，一年后这个越来越有野心的姑娘会回么？她到德国的银行实习，开始结识越来越多的新朋友，以往流水的聚会好友逐渐变成几个常伴左右的绅士，我们开始担心柱子的牺牲可能真是牺牲了。
柱子倒是很看得开，依旧陪着单身的我，一起看电影，一起打球，偶尔参加一下相亲会，结识几个好姑娘。
果然乐乐没有回来，毕业直接进入银行工作还找到了德国男友。几个兄弟正琢磨着要不要告诉乐乐柱子的一片苦心，看能不能挽回点儿什么，柱子却阻止了大家。
“本来就是为了让她走出去，现在她越走越好，我不是应该高兴吗？我不可能让她为了我回来，何况她有男朋友了。缘分天注定，这下我也可以无牵无挂开始全新的生活了。”
那天几个人都喝的有点儿多，我负责把几个人抬上出租车，挨个摸口袋找钱付给司机，总算凑够了路费。一路上柱子都哭得不能自已，我就差给他拍下来放网上让他火一把了。司机倒是挺知趣儿，放起歌儿，这群醉鬼最后在车上合唱起来了。
“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
（五）
乐乐跟我吃饭那天，说：“是我对不起柱子，好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决定出国，异地恋俩人都难受，他提出来分手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我不怪他了，想想他和前任的异地恋把他伤得不轻，我也不舍得再让他受苦了。”
沉默了一会儿，“哥你不是有张卡要贱卖么？”
“怎么你都知道啦？”
“嗯，卖我吧，我去弄弄头发。”
“败家！”我瞪了她一眼，从兜里拿出卡来。
“哟，还随身带着。”
“随时出手，哈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做出割肉贱卖的赔本儿表情。
“哟，这家店。”乐乐随手收了起来。
“嗯啊，老牌连锁，没准儿德国还有分店。”
几天后我准备去理发，才知道这家著名的全国连锁早在我办卡后不久就倒闭了，我的卡早就成了废卡，彼时乐乐早已身处德国。我跟乐乐聊起这事儿，骂完黑心店主和娘娘腔店员后，说哥对不起你啊，宝贝儿为啥不告诉我呢？你这花钱买了个废卡。乐乐无所谓的笑笑，说：“我早就知道那店没了，哥你要觉得还有点儿对不起我，就多帮我照顾照顾柱子。”
我说臭丫头，那是我兄弟，当然要照顾。
“除了你做兄弟的照顾，还多加一份，那是我的。”
“姑娘，那五百好像不够吧哈哈哈。”说回正经的，我说，“等你回来，你俩还能重归于好！”
“有天这家连锁店又重新开张，你还能拿着你之前那卡去消费么？时过境迁人家能认账么？还是算了吧，大家相安无事，井水干嘛犯河水。”
我说姑娘你说的真好，有钱就是任性啊，其实我这里还有张卡……
（六）
柱子踢球把脚扭了，上医院住了几天，回来以后打着石膏像个身残志坚老军人似的天天坐地铁坐公交上班，一开始人们以为年轻大小伙子是要靠乞讨在北京买房呢，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看得柱子不好意思了，只好让我在石膏上写几个字，整成行为艺术家的模样，我写下著名的三个字：“你瞅啥！！！”，人们歆羡的目光立刻有所收敛。
因为柱子行动不便，我和胖子都去他那里住着，仨大老爷们儿挤一张双人床不合适啊，于是愉快决定柱子睡沙发，我和胖子不由分说把柱子按在沙发上说把脚抬高有助于康复。其实那时候我房租刚到期，正在找新房，胖子跟媳妇儿闹别扭，没地儿去，我俩就把东西都搬到土豪柱这里了。“熊孩子脚要是一辈子好不了就最好了，”我和胖子暗地里这么诅咒着，被柱子听到，我俩赶紧改口说，“因为好想这样照顾你一辈子啊亲爱哒！”
柱子拆石膏那天说好一起去串儿啤的，胖子和老婆忽然合好，于是重色轻友跟媳妇儿约会去了，我顶住柱子家的门不让他走，胖子使劲拉门，我使劲儿推，结果清脆一声响，门被卸下来了。趁我目瞪口呆的刹那胖子溜了出去，我俩单身只好一边骂这个意志不坚定的胖子一边修门。
修好门吃烤串儿去，柱子说一会儿得去机场接个人。
“姑娘？”我问。
“嗯。”
“别介，谁？”我过了一遍认识的出国的妞，不可能有需要柱子去接机的呀。
“去了你就知道。”
“不会是……”
“就是……”
“滚，你俩什么时候又旧情复燃了，那咱俩散了散了，还吃什么，老板打包带走，我不吃了！”
“哥你冷静，我买单。”
我耐着性子又要了两瓶啤酒。
等我们见到乐乐，我抢在柱子前面抱了她好一会儿，我问啥情况，你这是废卡重进老店，想砸场子啊？不能冲动！
乐乐大笑说哥你没看网上的消息么？这家连锁已经解决了之前的财务问题，重新开张，以往老客户的卡都能照常使用！你看，现在还是有信得过的事儿的，有年头的老店还是靠得住哒！呐，还给你啊！
我茫然看着手里失而复得的卡，看着眼前这对破镜重圆的情侣，忽然有点错乱，所以我是不是该联系一下我失散多年的前女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