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
杨艳玲的情绪时好时坏,有点不太稳定。林亦然发现,每当边小欣拿着信件回来时,杨艳玲都有点紧张,有好几次甚至看见她在校门口的收发室等着邮递员送信。
八十年代主要的交流手段只有写信、电报、电话等有限的几种选择。电报和电话只能到邮局去办理。
电报言简意赅,一般只有几个字,比如旅途报平安,写“已到”二个字,火车站接人只写“x日x车x厢”越简明越好,因为电报是按字数收费的,很贵。所以使用率不高。但胜在快捷迅速。
电话的使用率就更低了。打一次不仅等待的时间长,话费更贵。
林亦然的记忆里她只去邮局打过一次电话。有一回弟弟来信说妈妈身体不好,林亦然担心极了,考虑到写信邮寄时间太长,焦急的林亦然决定奢侈一次。她先到邮局填写电话申请单。申请单填写要求很详细,要写明接电话人的所有信息,打电话人的所有信息。打电话的事由。然后坐在长板凳上等待接线员接通电话后再叫你。因为电话不普及,只能打到父母的单位,接通后单位值班室的工作人员再去林亦然家里叫她的家人,一个电话打下来的时间仿佛过了好几天。但对话往往就只有几句,短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记。
林亦然记得当时对面的妈妈接通电话时吓了一跳,以为林亦然出了什么事,时间紧迫顾不得嗔怪,相互简略地问候了几句就挂了电话。但事后写信时妈妈狠狠地教训了她。
当时普及率最高的就是写信,几乎是唯一的交流工具。虽然来回写信时间挺长的,但胜在表达不受长短限制。邮票也相对便宜。
几十年后的林亦然几乎也不写信了。人人手里一部手机甚至二三部,想交流、想打电话成为分分钟就可以实现的事。科技日益发达,交流更为迅捷。然而林亦然却始终怀念那些写信时的感觉,收信时的期盼,以及读信时的百感交集。
学校收发室的工作量挺大的。下午四点到四点半的时候,那里就很热闹。林亦然她们寝室一般都是寝室长边小欣去拿信。当然有时候谁刚好路过收发室带回来也行。
周六晚上,林亦然晚自习结束后抱着书本正从图书馆出来时碰见边小欣和王鹏,薛宏磊一同走出来,边小欣叫住她:“林亦然,一起去吃“宵夜”吧,我们几个正打算要去”。
所谓“宵夜”就是学校食堂在学生晚自习后加的一餐,有时候卖小碗的混沌,有时是小碗的酸汤面,还有面包,馒头等小吃。
林亦然看了一晚上书也累了,虽然她没有晚上加餐的习惯,但偶尔为之也是可以接受的。于是四个人就直奔学校餐厅去了。
吃完宵夜,在餐厅门口分手,林亦然和边小欣向南往女生宿舍楼走去。
已经五月底了,气温相当舒适,不冷也不热。风清月霁,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树叶在微风的抚慰下若有若无地响着,像窃窃私语的恋人。
二人默默地走了一会儿,边小欣突然开口说:“薛宏磊托我问一下杨艳玲有没有男朋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薛宏磊杨艳玲的事”。
林亦然没有吱声,边小欣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她不知该怎么接,她等着边小欣继续说。
果然,边小欣接着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杨艳玲有个中学同学好像在成都上大学,二人一直挺要好。最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我不知道该给薛宏磊怎么说。”
林亦然想原来杨艳玲真的是感情出了问题。但出了问题的恋情也不一定就只有分手一种结局。杨艳玲阴晴不定的情绪,说明事情还没有明朗化,薛宏磊选择这时候表白其实是不合适的。怪不得边小欣告诉自己,可能是真的想听听旁人的意见。是挺难的,不告诉吧,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对不起薛宏磊。也找不出不告诉的理由。告诉吧,杨艳玲那边千头万绪还没有理清,肯定会拒绝薛宏磊,还是对不起他。何去何从呢?
林亦然说:“这事还真的挺难办的。说也不合适不说也不合适。”
边小欣没有说话,林亦然心想边小欣肯定在琢磨,你这话说了不等于没说吗?全是废话。
女生宿舍楼离食堂不远,说话间二人就来到了楼下。林亦然有点抱歉,感觉自己辜负了边小欣的期望。
星期日早上醒来,林亦然无一例外的又是最后一个起床。其实林亦然喜欢睡醒后赖在床上发一会儿呆或听一会儿收音机,这在林亦然是最惬意的享受。如果寝室没有人的话,她会肆意地打开录音机,赖在床上,美美地享受一番。
今天正好。她刚调整好姿势,放好磁带,准备按录音机的play键时,响起了敲门声。
林亦然的手僵了一下,心想幸好还没有按下去,要不然想装作寝室里没人也不可能了。
不管是谁,就让他当作寝室里没有人好了。
敲门声响了几下后,停顿了几秒,又响了几声,林亦然听见有人走路离开的声音。她长出了一口气。盘算着还是起来去图书馆吧。
因为是星期天的上午,图书馆内学生不是太多,不像快考试的时候那样一座难求。
林亦然找到那个靠近窗户的角落,那是她平时喜欢坐的位置。她刚翻开一本《西方美术简史》,还没有开始看,叶川就坐到了她的身边。
“看什么书呢?” 叶川问。
林亦然把书翻过来让他看书名,心里有点不高兴。她不想让叶川他们打扰她的学习时间。
叶川完全没有理会林亦然的心情,他小声惊呼到:“你还喜欢美术?还西方的?够高深啊”。
“就是随便看看,了解一下”林亦然解释说。
叶川满不在乎地又说:“这有什么好看的,咱们去公园玩吧,可以照相。张伟翔买了好多胶卷。他让我来叫你。”
林亦然说:“你们去玩吧,我不去。我还有其它事呢”。
没想到叶川却不罢休,他接着说:“书有的是时间看,其它事以后再办,现在去玩吧,张伟翔还等着呢。”
林亦然听了这话更不想去了。但在图书馆又不便大声说话,叶川在旁边不停地说着,已经有同学抬头向这边张望了。林亦然很生气,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叶川一脸灿烂,她也不好发作。最后林亦然没有办法,只好跟叶川一起出了图书馆。
林亦然问:“你刚才去我宿舍了?”
叶川有点得意地说:“没有,我知道你肯定在图书馆,去宿舍干什么?”
林亦然说:“我真的不出去玩,我也不喜欢照相。你们叫别人吧。”
叶川见林亦然态度坚决,沉吟了片刻,说:“其实是张伟翔叫你有话要说。你一定得去一下。”
林亦然想那我就更不能去了,张伟翔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有什么话明天在教室说吧。我去看书了。”林亦然说完扭头进了图书馆。
后面的书林亦然基本没怎么看进去。她有点烦躁。她知道张伟翔要说什么?她也知道那个不知是谁的敲门人想干什么?她每天都能收到好多封信,各种各样的华丽辞藻,各种各样的表达方式,但结论都殊途同归------喜欢她,向她表白。这里面有认识的同学,但多是不认识的,其它系的,甚至其它院校的学生,估计是同学的同学或朋友。林亦然不明白,一个不认识的人,是怎么确定他对自己有感情的呢?林亦然有点无奈,刚开始她也曾认真地读过这些信,甚至个别写的情真意切或文笔独特的还回过信拒绝。但后来,一是因为信件太多,二是因为只要回信就肯定还会收到回信,林亦然就彻底放弃了。她经常把收到的信看都不看全部装进一个塑料袋里。攒多了,她又为难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不能扔掉,因为没有地方可以扔,被别人看到不好。也不能烧掉,因为更没有场合可以烧,被别人看到更不好。放在宿舍里也不是办法,林亦然很是头疼。
张伟翔是一个相对比较熟悉的人。同班同学又是同乡,不能像对待那些不认识的人一样。林亦然想还是抽时间和他说清楚吧,也好避免双方尴尬。
周一上完普化实验课返回教室的途中,林亦然有意跟张伟翔一起走。果然,走了没多远,张伟翔见同学们三三二二地离他俩的距离比较远,就对林亦然说:“林亦然,我有封信给你。”
林亦然接过信,她很镇定地问:“是写给我的吗?”
“是的,你回去再看吧。”张伟翔脸上带着一丝不好意思。
林亦然却很坦荡地说:“不用,我现在就给你答案。我年龄还小,现在不谈这个。对不起!”
张伟翔可能没有料到林亦然回答的这么直接,一时之间竟有点愣神。他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有点窘迫地说:“没,没关系。其实我就是……这次放假回家……见好多同学都有女朋友了,想自己也谈一个,没事。”说到最后的时候,张伟翔的语气已经从开始的结结巴巴变得自然流畅了不少。
林亦然听他这么说,顿时感到轻松了很多,她高兴地说:“那就好,咱们以后还是好同学,好朋友。”
很长一段时间,林亦然都在想,原来爱一个人还可以不是因为怦然心动,还可以仅仅因为其它人都有了男女朋友而自己不甘落后。林亦然觉得爱情的世界她还真是懂的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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