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也梦了一夜。本来是超级喜欢下雨睡觉的感觉,可昨晚却怎么也睡不安稳。
林飞:沈梦,如果有一天你想我了,记得告诉我。
沈梦:哦,然后呢……
林飞:然后,我就马上出现在你面前。
……
林飞:沈梦,你想我吗?
沈梦:不想。
林飞:说一句“我想你”会死吗?
沈梦:不会死。
林飞:那你为什么不说。
沈梦:不想说。
每次这样的对话,都让林飞直接想要吐血阵亡,可他也依旧乐此不彼地问。
年轻时候总觉得,想念的人就在身边,无需将“我想你”三个字挂在嘴边,特矫情。可后来,再想说,那个人却不再身边,也不属于你了。
02
“喂……”
“不要告诉我,你还没起床吧。”昏昏沉沉的我,被电话里传来的女声刺醒。
“给我二十分钟,马上收拾好出来见你。”做了一夜的梦,居然忘了与文丽的约会。
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二十分钟已经足够我将自己收拾好,再化一个精致的妆容了。
记得,刚上大学那会儿,我还是一个化妆小白,每次出去玩,林飞总会在宿舍楼下多等半个小时以上。每次瞧见林飞傻傻地站在宿舍楼下,既好笑又觉得愧疚。
“沈梦,下次你丫再敢这么迟,我绝对撒腿就走人。”每次林飞都如此义正言辞,可每次他也都静静地等着。
如今我的化妆技术变好了,再也不需要人等了,而那个以往一直等的人就真的就没有再等了。
二十分钟后,我出现在了我和文丽约好的书吧,然后我们去了长江索道,来来回回坐了好几遍缆车。很巧,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人。
许久不见,文丽比大学的时候,丰腴了许多,也更加诱人了。我俩坐在缆车上,从大学时期的寝室糗事聊到如今工作的琐碎,从当下热播剧《这年花开月正圆》聊到薛之谦和高磊鑫的完美复合,聊至兴起,文丽拿出手机,咔嚓咔嚓地拍了几张,嘴里一直惊叹着重庆的江景。
“梦梦,你知道吗?这几天网上一直标榜一句话。”
“什么话?”我饶有兴趣地看着文丽。
“用力爱的人,不应该计较太多。”文丽若有似无地说着,眼睛的余光却一直乜斜着我。
大概文丽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么多年我是真的放不下,而她也清楚回不去也是真的。
“给你闪一张吧,缆车上的漂亮小姐。”文丽转移了话题。
“不用啦,我在这个地方拍过。”我用手挡住镜头,这些年很多习惯都戒了,包括拍照。因为,再也没有人能把我拍出不需要p图就很美的样子了。
“你什么时候拍的,我怎么不知道?”文丽显然是不相信的,毕竟从小学到大学,有我的地方,就有她。
“真的,不信,你看。”我掏出钱包,在最底层拿出了那张被我封存已久的照片。
“林飞,他什么时候来重庆的呀?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俩背着我做了些什么,不会……快说。”看到照片,文丽挺惊喜的,一抹邪笑,以为我和他又好上了。
“哪能呀,都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我翻过照片,把背面的日期显露了出来。
文丽一阵失落,但还是拉着我,硬要我讲述照片的来历。
03
摄于2012年除夕前夜,重庆长江索道。
我和林飞笑脸盈盈地定格在重庆的夜景里。几个小时之前,林飞都还躺在自己家的沙发上懒散地转换着电视频道,或者在外吸食着大北京的雾霾。
林飞见到我的第一句是,沈梦,我来了。
我说,你怎么来了?林飞笔直地站在大厅中央,显得格外出挑。
如果不是看见林飞略带疲倦,我一定以为他就是九点一刻,站在宿舍楼下,等着给我送完东西,然后就走。
林飞说,因为,你说,你想我了,我就来找你了。
本来是要带着他去附近的酒店休息,毕竟已经大半夜,可林飞却硬拉着我,让我陪他看重庆的夜景。
他说,我应该尽到地主之谊。
林飞知道自从考研成绩出来以后,我的心情一直不好,不管他怎么安慰,我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失败者。
那是大学的最后一个寒假,大学同学读研的读研,工作的工作,出国的出国。唯独我,一个考研失败者,站在十字路口,焦虑得整夜睡不着觉。
所以,他来了。
他牵着我的手,走在午夜的滨江路上,路旁的枝干,影影绰绰地泄在我们俩的身上,然后又溜进了江水里。
接着,为了舒缓我最近的压抑,林飞跟我聊起几个小时前,他在飞机上遇到的乐事和小可爱们。
他说,在飞机上,他看见一个年轻母亲带着三个小孩,两男一女,三胞胎,很暖也很幸福。
他忽然又说,要不,过几年,我们也生三个吧,两男一女,男孩保护女孩。
我以为,林飞只是为了寻我开心,顺带的一句玩笑话,可当我抬头,却看见他无比认真地等着答案。
我已经忘记了,当时的自己是如何回答的。就像现在我已经想不起,我和林飞牵过多少次手,轧过多少条马路,看过多少场电影,讲过多少件心事。
在以往看来,这些都是要做一辈子的事情,不需要刻意记得,反正会一直消磨。
以前读大学的时候,总觉得校园格外小,城市也格外小,就是一条主干道,衍生出无数条功能迥异的路。只要我在宿舍楼阳台外一声大喊,林飞就会出现在我身边。
后来明白,当一个地方藏住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变得格外的大。
04
那晚,我和林飞几乎整夜都没有睡,我们从滨江路走到长江索道的票点,发现它居然鬼使神差地在运行,索性就买了两张往返票。
重庆的夜景总是醉人的。我们俩人坐在晃晃悠悠的缆车上,看着夜光灼灼地洒在江面上,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一闪一闪地。
“林飞,那次你怎么找到我的?”我人坐在缆车上,可眼睛却一直盯着江面的波痕,眼神跟着水波一直飘荡着。
后来,我陪无数人看过重庆美妙的夜景,可再也没有哪一次的夜景,让我觉得比那一夜更动人,月更圆,繁星更亮,水最澈,人最好。
也再也没有人,因为我的一句“我想你了”,就坐着临近的班机,飞过1700多公里,只为来到我的身边。
“因为知道你傻,跑不出几米。”林飞走到我的身边搂着我,和我一起赏着江景。
和林飞相熟,还是源于我迷路的囧事。部门第一次聚会的形式是去农家乐,自己烧菜做饭。对于做菜我并不擅长,娱乐我也没有兴趣,便主动请缨去买菜,并信誓旦旦地保证,花最少的钱买最多的菜。
可结局是,花了最多的钱,菜大多都坏掉了。
其实买菜的地方距农家住所,并不远,只是岔口和拐角比较多,弯弯拐拐的,容易给人绕晕,再加上我一外地人,刚到,对北京并不熟悉。
回来时,走到第二个岔口,没有方向感的我,就完全懵了,开始凭着自我感觉乱撞,可怎么都找不到目的地。打平日里几个玩得比较好的小伙伴电话,一个也没通,最后在群里,找了一个名单,胡乱地拨了一个人的手机号,刚好是林飞的。
支支吾吾地说明了一下情况,描述了一下自己的大概位置,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没有说明白,可林飞却在十五钟之内找到了自己。
这件事,成了部门四年里的笑梗,每来一届新生,老干部都会讲一遍,之前有一个学姐,在某某农家乐迷了路,然后撞见了某个帅学长,后来他们在一起了。
有的人,无论在哪里,只要他在,就会给你一种安全感,林飞就是那个让我无时无地都有安全感的人。
一来二去,我们在一起了。
我们在一起了,成了部门里很多新老成员嘴里的美好爱情故事。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后来,我们也分开了。
坐完缆车,已经是凌晨很多了。可能因为快过年的缘故,重庆很多地方,已经开始张灯结彩了,格外喜庆,也格外明亮。
我和林飞从缆车下来,又绕着洪崖洞附近溜达了好久。重庆的冬天并不算太冷,可依然会有寒风入侵,夜里我和林飞两个人裹着他那一件深蓝色羽绒服,套着我给他织的黑色围巾,晃悠在重庆的马路上。
最后,心疼他要早起赶班机回北京团圆,我硬拉着他在附近旅馆眯了一小会。
如果,早知道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轧马路,最后一次裹一件大衣,最后一次套同一条围巾,最后一次牵手,最后一次拥抱,我一定不心疼林飞,我一定要死皮赖脸地拉着他多陪我一会。哪怕,只是多拥抱一会,或者凝视对方几秒。
年少时,我一直觉得我和林飞一定是会从校服穿到婚纱的。
所以,很多事情,我都不着急。
比如,说我想你,不着急。
比如,说我爱你,不着急。
后来,吵架,也不着急。
我以为,矫情的话,总有机会开口,吵架了,也总有和好的时候。
直到后来,我们处在了不同的春夏秋冬,不同的白天黑夜。
我知道,一切都来不及,说我想你来不及,说我爱你来不及,吵架也来不及和好。
因为隔着时差,隔着大洋,隔着大洲,也隔着那条最长的纬线——赤道。
05
清晨,我叫醒了林飞,催促着他赶快回去。
他懒散地答着:不回,想多陪你一会。
我说:不行。
那天,是除夕夜,我不可能让林飞任性。不然,他爸妈一定觉得我不懂事。
“除非……”林飞一脸邪笑。
“除非什么?”眼看最近一班飞机的时间就要到了,我格外着急。
“早安吻。”林飞赖在床上,十足的流氓样。
看了看手表,我走到床前,朝着他的嘴唇浅浅点了一下,马上就撤离了,那是我第一次主动地吻他,甚至都称不上吻,脸却红了一大片。
“起床,坐飞机去咯。”阴谋得逞,林飞显得格外高兴。
收拾完,我们坐着出租车去到机场,送走了林飞,我一个人打车回了家。
早晨的雾气还没来得及散开,重庆的街头已经是人流攒动了,车辆也格外多,本来只需半个小时就能回家,却足足花了我一个半小时,让我格外浮躁。
过完年,我直接回了学校,准备二战。当天,林飞并没有去机场接我,他提前告知过我,让我意外的是,林飞妈妈等在了出站口。
那天,北京下了大雪,没过了脚踝,雪花黏在了我的毛靴上,久久都化不开。
“沈梦。”他妈妈先看见我,和我打了招呼。
“嗯,阿姨好。”我以为是林飞让她来的,所以觉得格外不好意思。
“除夕前夜,林飞去找你了。”这句话不是问句,而是十分的肯定。
“我不知道你跟他说了什么,让他大半夜跑去找你。林飞会有很好的前程,我和他爸会帮他安排好一切,包括婚姻,你知道吗?”
听到这句话,我大脑一懵,心想电视机里的桥段难道要上演在自己身上了。那我是拿着几百万走人,还是誓死不屈呢?
事实证明,人家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让我主动败下阵来了。
“所以,阿姨的意思是,让我……”
“他已经去澳大利亚了。”林飞妈妈抢在我之前开了口。
“他去了澳大利亚?”我一脸疑惑,有些不相信。
“他没告诉你吗?我还以为他什么都跟你说呢?也对,告诉你也没用,有些真相知道了更残忍。毕竟不是所有家长都舍得钱让自己孩子去异国深造。”她说得云淡风轻,却别有意味,让我一下子低下头去。
那天,林飞妈妈提议送我回学校,被我无情地拒绝了,我不知道她还有多少办法,去刺碎我薄的跟纸一样的自尊。
我匆匆告别,然后慌忙逃开了,我告诉自己,不能在她面前哭出来。
在那一无所有的二十来岁里,我什么都没有,穷得只剩下自尊,所以为了那可怜的自尊,我也要硬气下去。
北京的大雪一直不停地下着,模糊了眼前的视野,雪花落在我的头发上、脸上、衣服上,最后都融成了水,没了。就像我和林飞一样,曾经那么合拍,最后还是走在了各自的平行世界,再无交集。
回到学校,我试着拨通林飞的电话,可一直打不通。我想,也许林飞是想以悄无声息这种方式,来维护我最后的尊严。
如果是这样,我成全他对我最后的爱护。
那晚,我发了一条短信,没有撕心裂肺,只是简短九个字:分手吧,从此各自安好。
发了这条短信,我将手机关机,然后睡了过去,醒来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所以,我错过了,林飞最后的告别,或者说,我错过了林飞。
06
大四的校园,让我觉得空荡荡的,所有人都有了归处,唯独自己像孤鸿的野鬼。没有林飞的北京,也没有留下来的意义。最后,我放弃了二战,回到重庆,在一个偏远的小镇,当了一名老师。
对于这样的人生轨迹,我没有觉得后悔,反而我很享受。
对于那份感情,我没有觉得很失落,只是偶尔还是会刺痛。
我也没有刻意去想起,只是,到了长江索道,我记得一定要去坐缆车,去吃火锅,我记得一定要点鸭肠,去KTV,我记得一定要点好久不见,秋天到了,我知道某个地方是春天。
我没有告诉文丽,大学毕业那晚,林飞打过电话给我。
林飞:沈梦,你想我吗?我遵守承诺,只要你一句“我想你”,我就像以前一样,来到你身边。
我想说,我想你,比任何时候都想,但我知道,我不能说,我不能那么自私地“拥有”林飞。
我:你不用回来。
林飞:沈梦,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我:……
还没有等我开口,林飞已经挂断了电话。
年轻时候的爱情,爱得义无反顾,又冲动莽撞,谁都不愿意多等等迟来的解释。
我和林飞谁都没有等到彼此那句:
其实,我可以不用走的,只要你不让我走。
其实,你不用着急回来,我等得起。
07
我和文丽坐在缆车上,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她静静地听我讲完故事,看着江面波光粼粼,赏着对面落日归山,余晖将整片天空晕得通红。
文丽还是将这一刻记录了下来,时间定格在整七点。只要太阳翻过山,黑夜就来了。
文丽感叹着:夜渐长,昼渐短。
而我想说的是,九月了,秋分就要来了,那天全球昼夜一样长,不知道那天,我们对彼此的想念是不是也会一样多。
也许会。
但我也知道,你再也不会因为一句“我想你”,然后逆着太阳的直射点,北移,穿过大洋和赤道,来到我身边。
这么多年,我多希望你知道我并不洒脱,然后告诉我,你也很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