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至】
01
“叩…叩叩……叩……”耳边轻轻传来敲窗声。我悄悄抬起头环顾四周,确定林老头不在后,迅速拿起课桌底下的抄录本一溜烟跑出了校门。
“阿舍!阿舍!”我猫着腰小声呼唤着。
片刻,阿舍的羊角辫从房墙后面露出来,继而是她高原红的脸蛋。她穿着厚厚的棉大衣,手脚笨拙地朝我跑来。
“喏,给你。”我将抄本递给她。
阿舍两眼瞬间亮了起来,她将手在衣服上随意地蹭了两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过抄本,来回摩挲了两遍。
12月份的村庄已经变得很冷了,四面环绕的山将这个村庄与世隔绝,但它们并没有能够抵挡住萧瑟的冷风。
我看到阿舍的手上有一两道浅浅的伤痕,黄豆大的寒疮盘踞在她手指的关节处。
“你咋跑出来的?你阿妈没发现吗?”我问。
她咧嘴一笑,将抄本塞进衣服的内兜里,手指指不远处仍翻涌着的鎏河,“我阿妈叫我出来洗衣服呢……可真冷噻……你说这鎏河也真是奇怪,冬天多冷它都不结冰……”
“村子里不是传说这是条神河吗……是保佑我们村子的河咧……”
“是喔,不是还说这条河里藏着财神噻……还说河里会有金子噻……”
阿舍痴痴地一笑,突然猛地凑近我,低声地说,“你信这个传说吗?”
阿舍嘴里的热气喷到我脸上,弄得我鼻子痒痒的。
我说,“我是读书人,我不信的。”
“嘿嘿,”阿舍又一笑,冲我狡黠地眨眨眼,“我信。”
“你又没念过书……”
阿舍叹了口气,便不再讲话。
我也无言,看着鎏河发呆。
鎏河不时翻涌上来的泡沫击打着放在石桥边的木桶,阿舍的好朋友小雅正站在石桥上给我们望风。
“小至啊……”阿舍顿了顿,“你现在还是考第一名噻?”
我点点头。
“那就是说……半年以后,村里会送你进城啰?”
我侧着脑袋想了想,“也不一定……要看毕业考的名次……那时候的第一名才有用呢……”
“可真好啊……”阿舍忍不住从衣服里掏出抄本,又看了几眼,“一年可只有一个人能出村呢……”
我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鎏河旁摇摇欲坠的木桶。
“你说我一年之后能来考试么?”阿舍充满期待。
“村里是不准女孩子来读书的……”我说。
“你说城里的女孩子能念书吗……”
我看着她,有点不忍心继续说什么,“林老头说城里的女孩子是不读书的……不过那也是三十几年前他在城里所见闻的……现在倒不知道怎么样……不过……除了林老头,出了村的人好像没有一个回来的……我哥也没有回来……”
“那你会回来么?”阿舍的声音低了下去。
“嗯……或许吧……”我支吾。
阿舍低下头去,我看见她的脚趾头不安地蠕动着,仿佛马上就要从已经磨得极薄得鞋头里跳出来。
“我想自己跑出去。”
“那小雅怎么办?”我看向小雅。
“小雅她……我想她也是想离开这里的……我们一起逃走吧……”阿舍没了底气。
我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羊角辫,“村里知道出去的路的……除了村长和林老头……恐怕没有第三个人了吧……他们不会告诉你的……你们瞎跑被抓回来是要按照村法乱棍打死的……”我认真地盯着阿舍。
我有办法。”她突然抬起头来,一脸坚毅,“我和小雅有办法的。”
02
我在做全校检讨的时候,脑袋里想的仍是阿舍会有什么办法在半年之后和我一起离开。
村里的规矩哪能随随便便改呢?想出村,只能在毕业考的时候拿下第一名,否则就只能在村里过一辈子……
然而在这里,女人自然是连念书的权利都没有的。
看着主席台下全校总计不足一百个的学生和区区一个老师,我真的有种愤然下台的冲动。
对,整个学校也只有那么一个老师。
林老头是在前两年突然回村的,而作为唯一一个出了村还回来的人,他理所应当地被赋予了神圣教师的身份。
他时常牛气冲天地向我们吹嘘他在大城市所做的贡献,什么自己是地质学专家啦……曾经被政府选派去挖矿考古啦……他自称退休之后想报答故乡,于是回到这个村庄。
他还很自豪地说,村里的神河是自己给取的名字,但是估计除了他,谁也不知道那个名字的含义。
他此时正腰杆笔直地站在学生前头,昂首挺胸地听着我的检讨。
我觉得如果我说话再有力点,口中哈出的热气和喷溅的唾沫就能溅到他那镜架扭曲的细边眼镜上。
寒风吹得我眼睛干疼,我迅速讲完“下次一定痛改前非,不再在自习课瞎跑”后,匆匆跑下主席台。
可能林老头觉得我的检讨不够深刻,他拧着我的耳朵将我拎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也是四面透风的草房,墙上贴着一张张照片,有林老头自己的,也有年轻时村长的,还有其他曾经出了村的学生的照片。
我坐在林老头对面,镜片的反光使我看不清他的眼睛。
林老头的说教对我来说就像催眠曲的音符,我打了个哈欠,忍不住想睡去,恍然间门却被推开了。
我急忙揉揉眼,喊了一声“校长好”。校长就是我们的村长。他“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他左右看了看,说道:“你就是何至?”
我点点头。
“嗯……”村长拍拍我的肩,“好小子,下次别再违反学校纪律了……不然到时候可能就要取消出村资格了……”
我清楚地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的儿子李天尧也在我们这一届,而我第一,他第二。
村里的人都心知肚明最终出村的一定是李天尧,只是不知道村长能有什么理由能这么做。
村里的人不想因为得罪村长而失去现在还算平静的生活。而我是想离开这里的。
我冲校长重重地点了点头,走出了办公室。
校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妇女,是阿舍的阿妈。
我心中有些恐惧起来。早就知道阿舍经常被她阿妈打,阿舍手上总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但我劝自己不要怕,毕竟我是男的,村里的女人对男人都是有所顾忌的。
就像那些游手好闲的男人总是仗着阿舍妈没有丈夫却风韵犹存而调戏她,她不也敢反抗,只是回去泄愤在阿舍身上。
“把你这破玩意拿回去,别再想见到我们阿舍了!”她还没等得及我走到她跟前,她就扯开喉咙叫喊起来。
她手一扬,抄本稀里哗啦在天空中飞舞开来。
我抬头,看见一大片乌云慢悠悠飘在空中。
03
晚上果然下起了倾盆大雨,饭桌上的气氛沉闷。
今天饭桌上偶然出现了鱼肉和牛肉,那是平常过节的时候才吃的奢侈品。
我小心翼翼地绕过肉菜,夹起炒土豆放到碗里扒拉两口饭,悄悄观察着阿爸阿妈的脸色。
他们都脸色严肃地坐着,没有动筷。
我不知道怎么了,只能低着头用筷子戳着米饭。
“小至啊……”这时候阿妈开口了,“这些肉菜是李村长送来的……”
我惊愕的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
阿爸没有发话,阿妈轻咳两声,夹起一块牛肉放到我碗里,“多吃点……补补脑……”
我盯着他们不说话,面部肌肉渐渐扭曲。
我夹起那块肉,连同筷子一起甩到地上,“我不吃!”
“你……”
“我要出村!”我斩钉截铁。
阿爸猛地一拍桌子,“出什么村!你要想你哥那么不肖子一样出去了就不回来了吗!”
我执拗地别过头,不讲话。
“至啊……你就留在村里陪陪阿爸阿妈不好吗?”阿妈拉拉我的衣服。
“谁说哥不回来了!哥在走之前就告诉我他之后一定会回来的!”我带着哭腔冲他们喊道。
“回来什么回来!三年了他回来吗?!”阿爸提高了嗓门,“今天这肉你吃也要吃,不吃也要吃!”
“我不要!”我愤怒地一吼,将盘子一推。
“哐当”一声,盘子跌落在地,裂成无数碎片飞散开来。
我扭头冲进了雨幕中。
我一路漫无目的地狂奔,雨点迷糊了我的眼睛,我干脆闭上眼像头发狂的狮子一样奔跑。
等跑累了,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跑进了一片小树林,前面就是鎏河和村长家。
我仿佛听到了鎏河在暴雨之中怒吼翻滚的声音。
我看见不远处的村长家亮着一丝灯光,我拨开被雨珠打垮的细树枝,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走去。
走到树林的尽头,我躲在一个粗壮的大树后面观察着村长家。
雨势变小了,连绵不断的雨珠和昏黑的夜色正好适合遮掩我我不为人知的监视。
亮着灯的窗户上投影出一个瘦高的人影,不像是村长,也不像是李天尧,那会是谁呢?
人影稍微侧了一下,清晰地倒影出他那鼻梁上细细的镜架。
是林老头!
继而人影完全朝过来,窗户瞬间被拉开。
林老头鹰一般锐利的眼神向树林扫射过来。
我心中大骇,连忙将身体完全隐藏在树干后,心中暗暗祈祷雨帘能够迷惑林老头的视线。
我屏住呼吸,细细听着身后的动静。没有什么异样的声响,只有雨点哗啦呼啦打在树叶上的声音和鎏河的咆哮。
大约过了几分钟,我转回身,灯光已经灭了。
房子犹如沉睡的巨兽栖息在鎏河旁,闪电雷鸣不停地造着势,仿佛下一秒巨兽将会睁开猩红的双眼摧毁一切。
我不敢多停留一刻,拔腿向来时的方向跑去。
刚跑出没几步,我听见身后传来一阵争执声。
继而又陷入平静。我站住脚,汗毛竖立,再没听到什么异常。
“噗通!”犹如炸弹引爆的声音猝然响起,我手脚发软,没命跑出树林。
在阿舍家门口,我放慢了脚步。没有灯光,这座小房子就静静矗立在黑夜之中。
我慢慢走近,鬼使神差地,我一推门,没想到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如同鬼魅一般滑进阿舍家。
阿舍家静悄悄的,我低声喊了两声阿舍,并没有人应答。
阿舍和她妈似乎都不在家。
那么晚了,母女俩能去哪里?
我在阿舍家来回走了两圈,并没有发现什么,我继续蹑手蹑脚地向前摸索,一不留神,我踢到了茶几底下露出一角的木箱。
我的心开始狂跳。
我拉出木箱,上面的锁是开着的,箱顶的灰被人抹去了一些,好像尘封了很久的木箱刚被人打开而又忘记了锁上。
木箱旁边有一团被揉皱的纸,我展平它,却发现这是我前不久给阿舍的课文抄本中的一张。
是阿舍扔在这里的吗?
我将纸放在一旁,打开木箱,里面是一本相册,我翻开第一页,是空的。第二页是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
女人在右边,手上抱着个孩子,手臂还挽着站在她左侧的男子。
女人笑容满面,男人意气风发,孩子懵懂无知。怎么看都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我看得出来那个女人是年轻时候的阿舍妈,那孩子应该就是阿舍。
那个男人阿舍的爸爸吗?我仔细看着照片中的男人,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门口传来一声吱呀,几乎同时,照片里男人的形象和那天我在办公室墙上看到的某影像瞬间交融重合。
04
一早鎏河旁就挤满了人。
昨晚刚下过大雨,早晨的天空一碧如洗,空气潮湿清新,雨水好像洗去了村子里的肮脏,给村子重注生机。
村长站在人群中间,紧蹙着眉头,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呼天抢地的女人。
我看到阿舍也挤在人群中央,我连忙跑过去问发生了什么。
“小雅死了。”阿舍面无表情地说道,“坠河。”
我吃惊地说不出话来,脑海里却想起了昨晚听到的一声“噗通”。我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小雅的尸体静静躺在人群中央,身体泡得发白而水肿,身上一丝不挂,衣服可能早已被河水冲走。
小雅就这么赤裸裸暴露在光天化日的公众视野下。
我问阿舍,“那么急的河水,尸体是怎么捞起来的?”
阿舍冷笑一声,“村长总有办法的。”
“同志们,”这时候村长发话了,“同志们,昨天暴雨,小雅死在河内,死因有待商榷。但小雅身上却一丝不挂,我也不想说是否跑出来和什么情夫约会……”
人群开始议论纷纷。
村长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阿舍的表情突然变得很难看,她紧紧咬着牙关,全身颤抖。
阿舍突然一个箭步冲到村长前,失控大骂,“你这个伪君子!你以为我们不知道……”
“阿舍!”一声尖锐地叫喊从人群里迸发出来,阿舍的阿妈快步上前,一巴掌打在阿舍的脸上,“这里有你小孩子什么事!快给我滚回家去!”
村长扫了一眼阿舍,一脚把她踹开。
阿舍的眼里瞬间泛起了泪光,她任由阿妈连拖带拽拉出人群,嘴里胡乱地叫喊到:“你们这些王八蛋……臭狗屎……”
“按照村规规定,”村长完全不受阿舍的干扰,“不守妇道的女人死了应该抛尸荒田,任鸟啄食,大家没意见吧。”
村民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谁也没有提出什么。
一声惨烈的尖叫从村长身后传来。
“你这个没有人性的东西!我女儿死得这么惨你还不让她好好走……啊……你没有人性啊……”
女人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突然骂骂咧咧起来,“臭婆娘!你给老子闭嘴!丢脸的玩意儿……”
女人一脸绝望地看着男人,断断续续地说,“你……她可是你女儿……你……”
“你闭嘴!”男人暴跳如雷,一掌拍在女人的脑袋上。
女人停止了哭泣,她冷冷地盯着男人,一言不发。
人群沉寂,谁也不知道女人要做什么。
女人呆站着一动不动。
村长不耐烦了,大手一挥,刚要说什么,女人却凄厉地一喊,跃入鎏河,瞬间消失在水花中。
村民一阵唏嘘。
村长漠然地看了鎏河一眼,说道,“散了散了都散了,来两个人把这女的尸体搬走!”
男人愣了一秒,紧接着跟在村长后面离开。
男人和村长经过我时,我分明听见男人唯诺地对村长说:“我们家死了两个……你看这个补贴……”
我站在原地,脑中一片混乱。
【阿舍】
今天何至给我课文抄本的时候一不小心又被阿妈抓到了,我明明叫小雅给我望风了,后来小雅说她光顾着看何至了……这个发春的婆娘!
其实我从何至那里拿来的抄本有一半是被小雅拿走的……
被阿妈抓回家,手里的抄本也被收走,她难得没有打我,只是把我关在房间里。
我透过窗户看到阿妈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看什么,肩膀一抖一抖,阿妈是在哭吗……
后来阿妈把我的抄本还给了何至,还叫何至以后不要见我了。
唉,阿妈怎么就不懂我的愿望呢。
我和小雅都曾经想过能出村,可惜我们生出来就不带把儿,一辈子就只能在鎏河里洗洗衣服,在小操场上晒晒稻谷。
鎏河曾经有过内藏金子的传说,但是我们都一直把它当做一个传说而已,知道有一天小雅真的洗出了一块金子……我知道我们命运的转折或许要来了。
洗出越来越多的金子后,我信誓旦旦地和何至说,我有办法让我们一起走。
小雅和我说我们洗出了金子,那么别人一定也洗出了金子,我们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我们等来了下大雨的这一天。
幸运的是,这一天晚上阿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如果被阿妈发现,估计有少不了一顿打,想到这里我身上的伤口又隐隐作痛。
我和小雅悄悄约好来到鎏河旁。
鎏河果然是条神河,即使是在微冷的冬天还是翻涌不息。
我想我是忘了何至曾经告诉我鎏河名字的来历了。
当村长和林老头齐齐出现在我们视野里的时候,我知道噩梦要降临了。
我和小雅分别被装进两只麻袋里,被扛到了村长家的一个黑房间里。
我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争吵声,门被推开。我听见小雅的叫喊声,她被带走了。
我听着大雨滂沱的声音,知道小雅凶多吉少。
我想我下辈子一定要做个男的。
【阿舍妈】
阿舍是个可怜的孩子。
每次我都并不想打阿舍。她毕竟是我的女儿。
可是我知道她走读书这条路是没有好下场的,我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了大半辈子,人间冷暖世态炎凉都品尝过了,能让自己过得更好的方式就是接受一切。
但是每次看到阿舍不肯悔悟仍和那个叫何至的小子来往我就气都不打一处来。
当她又被我抓住时,我有点被阿舍的决心打动了。
我把自己隐藏已久的木箱子拿出来,看着以前我们的照片,那时候阿舍还小,懵懂可爱。看着看着我想起那些时光……
她是我的女儿,我可以帮她一把,我攥紧了手中阿舍拿来的抄本,思索了一会,决定冒这个险。
我把木箱重新塞回茶几下。我先去找了何至这小子,想让他断绝和阿舍的来往,他们传递抄本这件事被我发现了不要紧,如果被那个人看到的话……何至这小子也要被毁了。
我决定晚上再去找那个人,实施我的计划。
晚上意外地下起来大雨,这个村子已经好久没落雨了,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吗?
我拿出很久没用的化妆盒,这或许是自己最后一次化妆了。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算美丽动人,可还总算风姿绰约。
我抽出木箱,从相册里拿出第一张照片揣在兜里,走出了家门。
那个负心汉……总还能念一下旧情吧……
我敲响了他的家门,看着旁边涌动的鎏河,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场不归路。
没想到的是,那个曾经出过村的林老头也在,虽然我很讨厌他,但是想到他对我计划的实施也有利,我硬是对他挤出了一个笑容。
我假装镇定地坐在沙发上,故作老友和他们寒暄着。我看得出来这两个老男人早已迫不及待了。
不行,现在还有坚持住,坚持得越久,对我越有利。
终于等到这一时刻,我们相拥着走进卧室,他们干笑了几声,鬼祟朝窗外看了几眼,转身去关灯。
我不去想时间过了多久,只当这是一场噩梦。灯光终于重新被点亮,我仿佛看到了阿舍的未来也一起亮了起来。
可是我错了。
他们拉开窗帘准备透透气,却突然神色紧张起来。两人絮絮叨叨了一会,急匆匆走出家门。
没想到,他们带回来的是阿舍和小雅,我知道我这次的计划要失败了。
阿舍他们或许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他们商量着把阿舍和小雅扔到鎏河里。
阿舍应该不知道我在这,我竭尽我全力求情与取悦,她可是你的女儿啊……
我精疲力尽了,能让自己过得更好的方式就是接受一切。
【李天尧】
我爸是村长,我想出村,我不想靠我爸。
我一点都不喜欢他,就算他是一村之长。
另外,我还知道我爸和林老头有着不为人知的勾当,那就是金子。
全校同学都知道林老头以前出村学了地质学。他一定是发现这个村落里藏着金矿才回来的,而金子就在河里,所以他取名“鎏河”。
这本来是我自己的猜测,后来某天的雨夜里,我的推测得到了证实。
那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傍晚时分开始下了雨。
我爸开始赶我出门。他每次赶我出家门,不是有女人来就是他要和林老头商量金子了。
我走出了家门,然后从自己挖的一条地道又返回了家中,悄悄躲在自己的房间里。
没过多久林老头果然来了,我听见他们说外面的人对金子的需求越来越多,而价格却越开越低,鎏河里的金子已经没有多少了……
在这么一个小村庄里,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呢?可能他们想赚了大钱之后再离开这里?
后来我从他们的交谈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何辰,是何至那家伙的哥哥。
三年前被送出村,再也没回来过。原来他是连接乡村和城市黄金交易的中枢人,也是知道这个秘密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何至一直盼望着他哥哥能回来,如果没有这个交易,他是不是该早就回来了呢……他靠做中枢人赚钱,是不是以后想把自己的家人带出去生活得更好呢……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我已经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内容,我不敢开灯,怕被父亲看见,我干脆趴在桌子上看着外面的鎏河……
突然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阿舍妈,她来干什么?
我重新将耳朵贴在房门上,听到细碎的谈话声……
片刻,客厅的交谈声变小了,他们应该是进了父亲的卧室里。
我悄悄打开门缝,客厅里没有一个人,我蹑手蹑脚走了出去,沙发上凌乱地散着几件外套,我看到地上有一张照片……
父亲卧室的门猝不及防地打开了,我暗叫不好,顺势躲在沙发后,所幸父亲和林老头并没有在客厅过多停留,径直走出了家门。
我连忙溜回自己的房间。转眼,父亲和林老头就背着两只麻袋回来。
阿舍妈保住了阿舍,却没能保住小雅。
我看着手中的照片,年轻的阿舍妈和年轻的父亲相拥在一起……
我从地道跑出了家,健步如飞来到阿舍的家。
夜幕里,阿舍家静静地矗立着,仿佛希望有人揭开隐藏在这里的秘密……
门吱呀一声被我推开,我看到一个人影倏地一闪……
【何至】
阿舍那天之后抱着小雅的尸体哭了两天,之后再也没有向我要过课文抄录本。
偶尔我会看见她在鎏河旁洗衣服,在广场上晒稻谷,我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阿舍,只能对着她的背影招招手,嘴唇微微翕张,“喏,给你。”
而李天尧从那时起就开始自暴自弃,就算他爸再怎么提携庇护他都在无法提起精神来,我记得他曾对我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出去的人不愿回来了。
每个人心中都有那么些不为人知秘密,独自从旭日东升咀嚼到夕阳西下。
现在是六月,春意阑珊。毕业考试如期而至。
我走进考场,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鎏河,它激流溅珠,不知疲倦地向前流去。
文/骆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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