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燥热烦闷,从身体里蒸发出来的盐分就像取之不尽般的源源不断往下滴落。入夜,围炉夜话,灯下的一家人揣着各自的心事蜷在沙发上,窗外依稀可闻见风吹雨落的敲窗之音,风乍起,一只螳螂闻风而来,终于打破了这屋内的死寂。
小女孩闻之声响,循声望去,一声惊叹:“螳螂!”
母亲的思绪被打断,一声嗔怪:“怕什么,只管捉了去,从窗口处放它一条生路”。
父亲未做片刻言语只身进了里屋,关上了门。
女孩瞪大眼睛,盯着这只不速之客。
这螳螂生着细长的身子,骄傲的脖颈直挺挺的支楞着,不停地搓着前爪,一下,两下,三下,像极了初次登堂拜访的拘谨宾客。它的嘴密密地咀嚼翻动着,似是在诉说着什么物是人非的故事,一下,两下,三下。它悬在半空的上肢和半握在一起的前爪,又似是在祷告着什么百感交集的心事。螳螂没有看向女孩,它拧着脖子怔怔地望向电视机里的那片红色,收着翅膀停靠在灰色的绒布沙发后座上。女孩不敢伸手捉它,只得与它大眼瞪着小眼。女孩心想,疾风苦雨,惶惶乱世,这螳螂的祷告词是为谁而念呢?爷爷去世的那天,也曾有一只螳螂随风而至,今晚的这只,会不会是他乡遇旧知呢?
未曾来得及容她细想,母亲便径直走来,顺着螳螂细长的脊背将它轻轻捉了起来,推开纱窗将它丢进身后这无尽的黑夜里。
“咔”,窗扣声响起,干净利落的将螳螂与这家人划清了界线。
女孩眼睛里开始泛光,窗外有雨未停,这弱小的身躯能否承受得住秋雨的凉意和漫长黑夜里未知的恐惧?
但转念一想,不经风雨,怎见晴空万里。螳螂的宿命就是应该回归自然。昆虫与人,其实也都一样,无论是困顿还是升腾,落寞还是繁盛,都需要独身在黑夜里找寻光明和温暖,即使飞错方向也无需惧怕,向着红色的光亮出发,无形之中总会有一双手,带他们去往应该去往的地方。
一只螳螂,像我亦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