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在《红玫瑰与白玫瑰》中说：一个男人的一辈子都有这样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了，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而白的还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 ，白的便成了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六年的婚姻生活，白月光般的楚宁早已成了秦墨眼中最平淡无奇的一粒饭黏子。没错，就是一粒饭黏子。大部分时间都在公司的秦墨，目光所及之处的女性，无不是粉雕玉琢、顾盼生辉。而每每回到家中见到妻子，总是一身普普通通的家居服。不仅如此，楚宁竟然还把一头瀑布般的长发也剪了。这让她有时看上去就像个十足的中年妇女。要知道，他第一次对她动了心，就是因了那一头如丝般的长发。

结婚的头两年，他们的夫妻生活还算和谐。可自从儿子小睿出生后，孩子三天两头闹病，加上那段时间的秦墨正在创业阶段，每天回到家累的倒头就睡，夫妻之间常常是几个月都亲热不了一次。

可再怎么说他毕竟是个身体健康，正值壮年的男子，正常的生理需求也是在所难免的。而这难得的一次，有时还会被忽然醒来的孩子给中断。等到公司的经营终于步入正轨，秦墨发现自己对于夫妻生活已经没了多大热情。或者说，是对于一成不变、索然无味的夫妻生活没了热情。

后来的秦墨回想起这些时，恍然明白大概就是从那时起，他们的婚姻就已经出现了问题。

然而理性和他所受的教育告诉他，对于跟他同舟共济，一起从无到有、患难与共的妻子，他应该保持起码的忠诚。几年来，秦墨也确实做到了。

而唐菲菲恰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那天早上，秦墨醒来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了唐菲菲公寓的床上。从胡乱散落在地上的丝袜、高跟鞋和他的衣物，不难想象昨晚他们经历了怎样一场肉搏。秦墨的第一反应是惶恐，毕竟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跟除妻子之外的女人发生关系。他有些拿不准，身旁这个浑身不着寸缕的年轻女人会把自己怎么样。若是跟他要钱倒不怕？他现在已经不缺钱了。那他怕什么呢？秦墨想到了妻子，如果这事被妻子知道了会不会和他离婚？

几分钟的愣怔后，他还是准备起身离开。就在这时，旁边的唐菲菲醒了。一只雪白温润的胳膊从秦墨的腰腹环绕了上来。

“干嘛起这么早？”唐菲菲没睁眼睛，嘴里嘟囔着。

“今天有重要的事，我得赶紧走了。”秦墨一心想着离开。

“今天不是周末吗？再陪我睡会。”唐菲菲这么说的时候，那只胳膊在使劲想把秦墨的身体重新扳回到自己身边。

秦墨恍然清醒过来，今天确实是周末，他只得重新躺了下去。唐菲菲这会已经完全醒了，她如一条美人鱼般滑溜溜地伏在了秦墨的身上。不再均匀的喘息，带着昨夜残留的酒精，没头没脑地把秦墨包裹了起来。秦墨耳边只剩下浑身血脉，朝着一个方向喷涌前进的嗡嗡声。眼下他只想沉入这要命的温柔乡，至于别的他已顾不得了。

挤进窗帘的那丝阳光不见了，连太阳都不忍直视屋内这对疯狂的男女，躲进了厚重的云层。无论如何，单纯质朴的楚宁跟热情娇媚的唐菲菲都是没法相比的。此时的唐菲菲，顺理成章成了秦墨心口上的那颗朱砂痣，娇艳欲滴。

秦墨开车到了自家楼下，已是晚上八点半了。刚给儿子洗完澡的楚宁，听见门响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有片刻的停滞。

“回来了？”其实楚宁想问的是，昨晚怎么没回家？可那话从她口中出来却变了。

“昨天下午来了个客户，招呼完就很晚了。喝了点酒，怕打扰你休息就在外面对付了一夜。”秦墨回答的很流畅，这是他刚刚在楼下早就想好的理由。

可他忘了，昨天他给楚宁发的微信是在办公室加班，要睡在那儿的。楚宁显然意识到了这点，她甚至想起了那条信息发来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二十。这大概是所有妻子共有的一种本能，当丈夫有了外遇，这种本能会在第一时间提醒妻子。而这些妻子们之所以选择相信她们的丈夫，大多不过是在无能为力后的自欺欺人罢了。

沉默了片刻后的楚宁最终也选择了后者。

“饭菜都给你留着呢，我还炖了汤。”她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希望。

“我吃过了，陪客户一起吃的。”秦墨这么说的的时候，脑子里闪过刚才和他一起吃牛排的唐菲菲。

他似乎有些不忍，补充了一句：“要不我再喝点汤。”

那丝希望总算有了着落，楚宁去厨房热汤了。一会儿功夫，锅里的汤就烧开了。雪白的山药和软烂的猪蹄上下翻滚，热腾腾的香味四下弥散开来。楚宁呆呆地凝视着那翻腾，神情有些恍惚。

“爸爸，明天能不能带我去动物园看大熊猫呀？”儿子的声音把楚宁拉回了现实。

“明天，让我想想……嗯，明天让妈妈带你去，爸爸下个周末带小睿去游乐场？”秦墨想到第二天确实有个客户的约见。

“好！那咱们拉钩！”儿子的声音是欢快的。

楚宁盛了一大一小两碗汤，从厨房端了出来。

看见妈妈把汤又放在了自己面前，小睿叫了起来：“妈妈，我吃过了！”

“下午吃得太少，跟爸爸再吃点。”楚宁的声音很柔和，小睿乖乖拿起汤勺小口喝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吃完饭，秦墨开车顺路把楚宁和儿子送到了动物园，就回了公司。小睿一进动物园，一路欢叫着往前跑了起来。

“妈妈快点！快点嘛！”

“哎！小心别摔着！”楚宁紧跟着儿子来到了关着猴子的围栏前。

小睿开心地看着围栏里的树上，一只怀抱小猴子的猴妈妈入了神。

“楚宁！”忽然，不远处有人在叫她。

楚宁回过头看见了周莉。

周莉是那种即使在熙攘的人群中，也能让人眼睛一亮的女人。今天的她穿了一件深色风衣、米色打底裤，脚蹬一双黑色小短靴，清爽干练却又不失女人味。白净的鹅蛋脸上除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外，引人注目的还有那光洁饱满的额头。带些自来卷的长发就那么随意地披散着，永远给人一种随性自在，率真大气的美。

“你也来了！”说话间，周莉已经来到了眼前。

“贝贝呢？”楚宁看着两手揣在兜里的周莉问。

“那不，看半天了还看不够。”楚宁顺着周莉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周莉那比自己儿子小一岁的女儿贝贝。

“这儿人多，快把贝贝领过来，别一会找不见了！”楚宁提醒好友。

“谁敢？大白天的，谁敢碰我女儿一下，我要他的命！”周莉故做狠样后笑笑，但她还是转身朝着女儿走了过去。

周莉生孩子时大出血，在产房熬了七个钟头。鬼门关上转了几个来回后，命是保住了，可属于女人的那些与生殖有关的器官几乎都切除了。楚宁知道贝贝就是周莉的命，尤其这两年郑海涛去了美国，周莉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她看着周莉跟女儿说话的侧影是那么的单薄，忽觉女人真的不容易。

两个孩子在围栏前一起看猴子，叽叽喳喳好不开心。楚宁和周莉坐在离他们不远的石凳上说着话。

“最近是不是很忙？我觉得你又瘦了。”楚宁说。

“瘦了好呀！我可不想等我们家老郑见到我时，又丑又肥。”周莉神情夸张，故意做出一副内心富足幸福小女人的样子。

“我记得以前你可不这样呀，你不会把活出自我给忘了吧！”楚宁觉得婚姻真的会把一个人改变，眼前的好友曾是一个多么有个性，有冲劲的人，何时变得为了男人喜欢的样子愿意做出改变了呢？她忽然想起了丈夫秦墨，那个不归家的夜晚，他到底在哪过的夜呢？

“想什么呢？哎，我觉得你今天有些不大一样呀？”周莉拿胳膊肘捅了她一下，凑近端详着她，一脸的关切。

“没有，我挺好。”

“还瞒我，呦，什么时候开始跟我藏心眼了？”周莉大呼小叫。

“真没有，我一个家庭主妇能有什么不一样，哪像你这杂志社的编辑生活五彩缤纷的。”楚宁有意想让谈话轻松一些。

“就我们杂志社那主编？就他么一个老色鬼！”周莉知道楚宁指的是杂志社的主编毛小明，她很不屑地撇了撇嘴。

就冲这名字周莉都觉得，他把小学数学题中这最具代表性的“小明”给糟蹋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阔大的脑门上偏偏生了一对芝麻眼，怎么看怎么别扭。按理说生的美丑不由人，你人品好那也行呀。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丑人多作怪”。这毛主编还是一个妥妥的色鬼。

“就你那身手，也吃不了亏。”楚宁坏笑道。

“那倒也是！”提起这些，周莉还是有些稍稍的得意。

楚宁说的是实话，大学时的周莉，曾因一起连环校园强奸案的惯犯，最终栽到了她手里而闻名全校。

那是在她们上大三的时候，有段时间学校接连发生两起强奸案。警察连续侦破两个月，也没能抓到那个人。又是一个黑夜，周莉跟旁边建筑学院的男朋友郑海涛约会完，回宿舍的路上，已近午夜。

穿过礼堂后的一片绿化带的时候，周莉觉得身后似乎有个人。她走快了，身后的脚步就快；她慢下来，那脚步也慢了下来。

自小到大，她可是出了名的周大胆。可在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了那个强奸犯，骤然感到了一阵害怕。她的内心砰砰乱跳，猛地跑了起来。就在这时，身后的影子也快步追了上来。那黑影抱住周莉的脖子，只一下就把她撂在了草地上。扯住周莉的裤袋，欲行不轨。

周莉怕得要死，心想这下完了。就在这档口，她那乱抓乱挠的手，竟在旁边摸到了一块砖。她用尽全力把那块砖使劲拍在了那人的后脑勺上，瞬间，压在她身上的人不动了。紧跟着，一股血腥夹杂着黏糊糊的东西，顺着那人的脖子流了下来。

那人原来是学校的一名保安，警察几个月侦破不了的强奸案，终于真相大白。那人没死，但跟死了也差不多。后来的事不用说大家也清楚了，周莉自此出了名，成了名噪一时的大侠女。

想起曾经，楚宁和周莉又感慨了不少。几年的时间，她们的生活发生了太多的变化。

从动物园出来后，两人带着孩子去了肯德基。半天功夫，两个小家伙已经玩得不分你我了。周莉刚喝了一口可乐，手机就响了。

“喂！”电话一接通，周莉听出来，打电话的正是毛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