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在家的时候,我听雪同讲到一个细节,特别有意思。
过年在家的时候,会看到平时几年没有见到的人,每个人都忍不住向其他人互相打探一下对方的情况。
耀东之于我就是这样一个存在。他比我大好几岁,很早就去了新疆。家里的地都不种了,老宅上的房子全都因久无人住而塌方了。他们全家人都跟随老爸躲债去了新疆。耀东的脾气跟他爸有点类似,总喜欢吹牛。我上学的时候,偶尔回家,听到别人议论他回来的时候,总是这样说。
今年正好看到他,胖了不少,脸都变形了,之前的模样在不断模糊。我一直记得小时候他的样子,脸上的酒窝特别深,喜欢笑。夏天总是吃冬瓜捞面条,因为都是自家菜园子里摘的菜,不需要上街花钱买。现在听说发达了,总喜欢炫他在外面做了大生意,开了豪车,其实真正有车的人从来不用炫,不声不响地就把车开到家里来了,一村人都会过去参观的。
我问雪同,他都在哪里干活呢?
雪同说:干啥活啊,啥也不干,整天就知道吹牛。做这大生意做那大生意,连个轮胎也没有带回来,做生意发财的人谁不开辆车回来。
和往年别人对他的评价是一样的。说到他,我就想起了他一个爷的妹妹,巧玲,读了个好大学,高材生,算是从农村走出来的人,已经在北京市干了正式编制的工作,读的新闻,听说在一个报社里做了记者。她小时候就挺爱说话的,往年去我家拜年,就见识过她的口才,工作也蛮符合她的性格的。
我说:他妹妹巧玲呢,听说混得不错!
雪同一脸鄙夷:是不错,可是看不起咱农村人啊,忘本也不行!
我好奇: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
雪同说:我跟她家都是一门的,她的情况我还挺了解的。耀东是她一个爷的亲哥,这么近的关系,大老远地去北京过去找她,她硬是不见。连面都不给一个,你说,这还算哪门子亲戚。就算耀东再不像样,你也不能不见啊!
我说:不可能吧,都是一个爷的姊妹们,不可能这么绝情啊!就算不是亲戚,就说老家一个地方的,到了北京也不可能不见面啊,至少混顿饭吃还是没问题的啊!
雪同说:对啊,耀东当初就是这么想的,才那么大老远地跑去北京求她办点事,她可倒好,连个面都不见。你说她是北京报社的大记者了,好歹也是在北京混个职位了,老家来人托给办个事,那还不是小事一桩。她倒好,根本不理这茬!
直接给她哥说: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你说多绝情!
我笑了笑,能理解他的想法,但也更明白事情的真相。
在他一个农村人眼里,在北京能找到一份工作,当上记者,上上电视,在报纸上发表一下文章,就是当官了。农村人形容一个人在外面混得有没有出息几乎都是用这个词汇:当官了!我好歹也在城市里混过几年,去公司里上过班,更了解记者这个工作到底是不是官,究竟有多大权力,能不能帮农村人办上事。
现在很多报社也都是民营企业,自负盈亏,是媒体机构,有舆论导向的作用,有一定的话语权,可是真跟政府的事业单位,固定唱红脸的权威媒体有很大区别的。巧玲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就算底子再好,再有能力,能进到像样的民营报社就不错了。想进政府的事业单位,做公务员,没有一点背景关系,就一个农村人出身,家里也没钱,没办法走关系,那是难于上青天的。所以她最多也就在赚钱报社里做一个赚钱的写手,拿点高工资,做好储蓄,以后站稳脚跟,嫁个好老公,在北京买房,能有自己的一角之地已经不错了。
你还指望她帮助自己老家的农村人,也带他们改变命运?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农村人那习性我是懂得的,总觉得你当了官了,有本事了,就不能忘记老家的人,就有义务为他们排忧解难,好像把你当作青天大老爷一样,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能找上你了。所以我估计,巧玲就是被耀东这样给烦死了,所以才选择拒绝见他。
我想说:这真不怪她,怪只怪农村人见识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