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窗

坐了一天的车。

看了一天的车—窗—外。

如果单看起点与终点,窗外并无好风景。不过是从平原再到平原,从葱绿走向荒漠,从单调走向单调,好几次困在车里昏昏欲睡,熬着时间到了晚上八点才最终到达终点。

但人怎么能甘心这种无趣呢,总要找出点意义。如果只是计较起点和终点,谁的人生也不过是从哭闹的生到折腾的死,日子也就是当中几十年罢了,唯一可贵的也正是这“熬着”的几十年。旅途也如此,单一的画面构成了变化,在变化中获得体验,大概就是旅途的意义。

出发

早上六点半从山西运城南风聚集,一路途经陕西延长、榆林,又过宁夏银川,再转到内蒙,最后在阿拉善左旗这个中国的角落里落脚。穿越四省,一群人带着新奇到达一个从未踏足的陌生的地方。

此刻已近十一点,看着群里孩子们纷纷提交的文字、接龙的字数,作为老人家的我又紧张又困倦,猜想这些孩子们又要每天做五一作业又要完成写作,他们怨不怨呢?浏览了几篇,就感觉到了写作的意义——如果没有今天的写作任务,可能我和孩子们一样,一定对十二个小时的坐程喊苦叫累,可是因为有了写作的任务,我们都在努力透过各自的窗,寻找不同的风景。孩子们所关注的,我未曾注意;而我留心的,也只匆匆滑过他们的眼底。

客观走过的路,被我们不同的主观裁剪成了不同的风景。

闭上眼睛,再从写不同的风景里进行筛选,定格成我接下来的文字。

运城太熟悉了。只是平原。因为熟悉,我就用睡眠打发了那段窗外的风景。

印象深刻的是在乡宁醒来,过了吉县,进入陕西,路过安塞,窗外,纵横的沟壑就一直在我的眼前重复重复。五月了,这里的春天似乎还没有到来,山上的草还在等待发芽,有时山涧里开出一两树桃花来,才知道:这里的春天来迟了。村庄很少,村庄很小,几乎所有的村庄都是我小时候好奇的窑洞,新房是干净明亮简单的几口窑洞,附近总有几口已经被废弃的陈旧的却门窗雕刻更讲就的老窑洞。这些村庄都远离城市,卑微却独立在大山丛中,有时还会在地里看到农人的劳作——每次从车窗里窥探到别人平常的生活,我就仿佛看到自己,和所有人一样,一辈子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窑洞

这样的风景看了好长时间,直到又打了一个小时盹儿,醒来时窗户已经定格在了陕西的定边。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漫无边际的荒漠,唯有生机的是开采油田的机器和取风造电的风车。然而,这样的荒漠无边无际,让人忍不住怀疑土地的价值何在,没有房屋,没有人,没有庄稼,没有……他们仿佛是一片又一片被诅咒被抛弃被遗忘被偶尔同情的土地。

油田

渐渐地,窗外有了水,有了白杨树,有了湿地,有了白鹭的栖息,甚至有了葡萄园地——银川来了。没有经过那片荒漠的干渴,怎么能够理解这片湿地的可贵么?我想起十几年前也曾但这宁夏的中卫沙坡头,那里被称为塞上江南,当时大家都对沙漠感兴趣,觉得那片芦苇荡也很平凡。人呐。在银川所有湿润的绿中,唯有白杨给我最深刻的印象。茅盾的《白杨礼赞》进了初中课本这么些年,我第一次见白杨是在运城,然而运城树还算多,环境还不够恶劣,白杨并没有在那里显示出他的男子气概来,倒是在这里,我感受到了茅盾在恹恹欲睡中看到这伟丈夫的惊喜,与周围的所有树木相比,他们真的是那么挺拔、威武、精神。

从银川匆匆过去,路牌就先发生了变化,所有的路牌上都出现了两种文字:汉文和藏文,而且即使汉文也充满藏语的味道。是的,我们进了内蒙了。某种程度上,我们再次从银川的湿地回到了成片的荒漠,所不同的是,这片荒漠上偶尔带给我们不一样的惊喜——一群或者另一群正在吃草的马儿,还有一群不被勒着脖子的骆驼——这是一片自由的天地——对他们而言。然而,在我们看来,那是一片容易让人绝望的土地,我们不敢想,如果车在这里抛锚,我们将怎么办?不过,即使我们对准镜头拍到骆驼和马,我们也不欣喜——他们真的太瘦了。经历了一个冬天没有绿草的饥饿,现在依旧踏着一片枯黄的土地,什么时候丰盛的绿草才能把他们养得肥壮呢?他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过着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他们是否厌倦和抱怨呢?

亲子马
待壮的骏马

到了阿拉善,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我从流动的窗边站起来,结束了一天的坐程。

入住,吃饭,街上溜达一小圈,来往的一半都是越野车和越野摩托。原来这几天正是阿拉善的越野车英雄会,一群有热爱的人因此而汇聚。

不敢再溜达了,回来写文,直到现在。

大概因为身体不适,又加感冒,咽喉肿痛,今天一天说的话大概不超过五十句。剥夺了口的权力,主要的生命活动都给了眼睛。

现在眼睛也抗议要休息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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