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外地的表姐发信息给我说这个星期回来看舅舅,我说路程太远了,如果忙不过来的话就电话问候问候吧,姐姐说“我不想留下遗憾,一丁点儿都不想。”
姐姐是姑妈的女儿,曾经我们有三个舅舅,其中两个在我小的时候他们就被恶病带走了,如今我们只剩下这唯一的舅舅,对我们来说,倘若哪天再失去这个长辈的话,也就意味着失去了家族聚在一起的借口和理由。
姐姐舍不得,我更舍不得。
外婆家是我最喜欢的地方,那里已经没有了外公,不能再没了舅舅。
很小的时候因为有外公在,我们三天两头就想去外婆家玩,每天抖着指头数星期天,一放假就立马缠着妈妈带我们去外婆家。外公宠我们,有好吃的总给我们留着;舅舅舅妈疼我们,总是叮嘱哥哥姐姐要处处让着我们;表哥表姐带着我们上山下河到处疯。
离外婆家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河,夏天我们去那个河边的沙滩上挖洞等着水渗出来玩过家家的游戏,然后去河里捡小贝壳捉小虾,把贝壳穿成串当做项链,拿小虾回家去喂鸭子。
河的那边有一个很大的茶园,春天一到经过雨水的洗礼,绿油油的春茶长得满园都是,几个表姐提着篮子带着我们走上大半个小时去茶园采茶,待到篮子装满了以后再卖给茶园的老板,得来的几元几角可以换各种美味的冰棍。
在外婆家的后山坡上还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水库,一眼望不到头的那种。水库堤坝是一片很大很大的草地,风沿着水面拂过来,能吻到湿湿的味道,姐姐们喜欢去那里放牛,我们喜欢去那里打滚,很长很长的坡,可以滚很远很远。
几天的假期很短很短,各种各样的乐趣总让我们流连忘返,每回我们总要在妈妈的厉声威胁下才依依不舍的走回家,舅舅舅妈站在池塘边不停地向我们挥着手“娃娃们,等放假了就过来玩啊!”
如今我们都长大了,姐姐们嫁人了,哥哥们成家了,大家陆陆续续离开了那个家,舅舅也老了,风烛残年。而我们,因为工作,因为生活,因为各种不得已,因为各种下次吧,很少很少去外婆家。
舅舅生病了。十多年来,各种各样的疾病缠绕着他,他却依然坚持下地劳作,春天想着田里秧没播种,夏天念着地里的菜要锄草,秋天盼着庄稼要丰收,冬天也不闲着家里家外处处忙。他从不愿麻烦别人,生怕给小辈添负担,撑到现在已是越来越严重。
前几天接到妈妈的电话,电话里她带着哭腔急促的告诉我舅舅休克了在医院抢救。
我丢下手里的工作,奔到医院,舅舅刚刚抢救过来躺在病床上,枯瘦如柴的手背上插着几根输液管,鼻孔里塞着氧气管,胸前放着心脏监听器,眼睛深深的陷进去,眼袋拉得很长很长,面容憔悴,脸上已看不到肉,只剩皮包骨。看到我们后,努力的想笑,谁知一张口说话就满脸泪痕“刚才差点就见不到你们了,刚才差点就见不到你们了”,那模样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伸着双手想抓一根救命草,明明知道身体已到了极限,却还在和命运努力抗争。我用力眨了眨眼不让泪水流下来,勉强笑着安慰着舅舅。
我只想要他好好的活着,我不想要老天带走最后这位对我好的长辈。
人生朝露,生命如飞火流萤。
当这些生命里最熟悉的、最深爱的人,被命运从我们身边抽离,强行带走之后,我们除了遗憾和惋惜外,只剩痛彻心扉。
趁活着的时候,一定要多见见面,多说说话,不要在万一的万一后再抱憾“子欲养而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