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关在牢房里已有很多年,终日不见阳光。
四周的墙壁已经长满了绿色的苔藓,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而发霉的腐烂气息。我尽量蜷缩在石头墙的一角,双手拼命抱住我瑟瑟发抖的膝盖,不敢抬头看一眼我对面的狱友,与其说是狱友,不如说他是一只野兽。
他个头差不多2米高,身体强壮,面相丑陋且充满了邪恶。他是前天刚刚进来的囚犯,和我一样都住死牢。一头浓密卷起的粗短头发没有任何光泽,一张典型的国字脸上雕刻出两片很厚的嘴唇,没有眉毛,眼睛大而圆——我努力的回忆他刚进来时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他的相貌。
他总是坐在那里,脸上充满了得意和不屑。
我以为能进入这个牢房的人,都是时日不多的,除了我之外。
我在这里已经呆了足够长的时间,具体多长,我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和我相依为伴的老鼠从小老鼠长到了大老鼠,我给他起的名字是长安,希望它能够长久平安;我记得我在监狱里一共有5个狱友前后和我作伴,但都又在我不知不觉中消失不见。我因此每天惴惴不安,对于我来说每天都是最后一天。
这个大家伙进来是一个例外——别人进来都是耷拉着脑袋,大哭大闹着说着自己是冤枉的自己并没有犯那些罪行,要没鼻涕一把泪一把但像狱卒哭诉,要么用力将头撞向这个天牢的石头墙,砰砰作响,以示他们对这个不公平世界但不满和咒骂。他就这样按昂首挺胸但大步踱进监狱。一进来就冲我大吼“兄弟,放心。跟着我混,以后我肯定让你重获自由。”
自由,对我来说是一个极为奢侈但物件,我曾经拥有过它,我确定。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那时我还在一个县衙里做差役,每天枯燥无味的工作让我心灰意冷,我以为我从此踏上了除暴安良的征途,谁知道每天就是在我们的小小县城里,助纣为虐。
我们的县太爷是一个色鬼,每天只知道陪着自己的几个妻妾打牌,吃酒和睡觉。在这个偏僻的小县城里,他就是皇帝。有谁敢不听他的话,他就会让他的四大打手——金拳,银腿,圣刀,神戟,中的任意一个将你从活人的世界里消失。那是一个比这里还要凶险百倍的世界,那里充满了不公平和死亡,而这样一个牢房里只是充满了死亡而已。
“兄弟,这两天你也不说话,只是抱着腿蹲在那里,什么意思?我还能吃了你?”这个丑陋的怪物——暂且这么说吧,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想不出其他的词语来描述他。他坐在那里看着我说。
我自然没有理他,因为我看惯了那些刚进来还在喋喋不休的犯人的下场。我继续蜷缩在墙角,顺着眼前脏到已经结块的头发偷偷的看着他。
“你看什么看,我在问你话呢”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耐烦,让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又增加了一丝的冷意。他坐在那里一只手放在腿上,另一只手拿着一根长长的麦草放在嘴里咀嚼。
“我曾经拥有过自由,现在只想赶紧结束”我为什么要告诉他自己内心的想法,我感到后悔不已。
“哦,我以为你是个哑巴”他显然兴奋起来,眼睛里充满了诡异的光。
“知道以前这个城里有一个好色鬼县太爷吗?人称外号裙下仙”他继续咀嚼着那根已经发了霉的麦草。
我当然知道,那个心狠手辣的家伙。谁要是有一点对他的不恭敬,轻则杖打50,重则老虎凳伺候。尤其不能看他的女人,如果被发现偷看他的女人,那就是轻则一刀,重则杖毙了。
“我知道那个裙下仙”我回答到。
“他死了,是我杀死的。”他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他死了?我心里大声喊道,他真的死了么?这么多年我被关在这里都是被这个畜生所赐。我的大好的前途,我的亲爱的未婚妻,我的眼泪顺着我长满垢伽的脸上滑落,一直流到我的脚下的麦草上,摔了粉碎。
那年的冬天,我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贤梅特意来衙门里找我,送给了我一双她亲自纳的布鞋,鞋子非常漂亮。她不仅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也是一个懂事的温柔的女人。谁知道竟然被四大打手之一的金拳看到,他起了歹心,将我的未婚妻在回家的路上强奸。
我咬着牙,两排牙齿在我嘴里哒哒做响,仿佛就是昨日发生的事情。眼泪继续的往下流。我已经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流泪了,我以为我的泪早已流干。
“本来想把这个裙下仙和他的四大打手一起杀掉,谁知道偏偏少了一个金拳,真他妈晦气”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的一样。
“我就是因为杀了金拳才进来的”我面无表情的说到,我感觉我说出来的这句话平淡如水,就像我的泪水,我已经感觉不到是什么味道了。我只记得那次给我送完鞋几天后我去她家找她的时候,却已经白帐围院,一口棺材放在破烂的房屋中间,他的父母都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哼哼着,一个个面无表情,眼睛里充满了绝望与愤怒。他们像我讲述了未婚妻的遭遇。贤梅是为了我,上吊自杀的。
从她留下来的遗书中可以知道——今遭恶人凌,不能再依君,我先于君去,九泉定为妻。
她的死使我大病了一场,也让我对这个世界失望至极。冤有头债有主,我以想升官为由,请金拳吃酒。在酒力下了肝肠寸断散,让它一命呜呼。
“哼,”我嘴角抽动着,心里想他活该,在他死后我将他的尸体剁成了肉块,扔到了衙门里的狗窝里,那些狗吃的可香了。
“你该知道我为何而来”他仍然没有表情的咬着那根麦草,已经咬出了很多的牙印。
“我不知道”我似乎感觉到了一股杀气,从那个巨大的怪物身上升腾而起,充满了整个房间,也许已经溢到了窗外。我继续蜷缩着身体,我感觉到了冷。
“准备好了吗?”他突然起身问道,他的头顶已经快要触到这个潮湿阴晦的牢房的屋顶,一步步向我走来,虽然他的身体很高,且肌肉强壮,走起路来竟然没有任何声音,就像一朵云缓慢飘来。
“你放心,他做了坏事,是他活该,我敬重你,但是我也有我的规矩,我会让你没有痛苦,”他一边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抽出一根3尺长剑来,那剑闪着银色的冷光,在空气的吹拂下发出清脆的金属声,我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龙吟剑。
我身体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我感觉胸腔像一块石头压着不能呼吸,喉咙想被什么东西堵着竟不能说出半个字。
我仍然耷拉着脑袋,双手在面前不断的左右摆动着,蓬头垢面,没有人能够看清我的脸,嘴里不断的发出“不。。。。。不。。。。。”的奇怪声音。
一道寒光,我顿感喉咙处一丝冰凉,却只看见一只滴着血的长剑剑鞘。
我应声倒下,他斜着站在我的眼前,我感觉脖子上有一股股温暖的液体流出,这应该就是我的血吧。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大且嘈杂,两只手在地上有规律的颤抖,眼睛缓慢的一张一闭。嘴里夹杂着血腥和尘土的味道,支支吾吾的说到“你。。。。。。。。。。是。。。。。。。。。。?”
还没有等我的话说完,他已经推来牢房的门出去了。只剩下一句话在牢房里飘荡“我是金拳的结拜兄弟金刚”那声音如洪钟一般在牢房里回荡。
我慢慢的闭上眼睛,整个世界都黑了下来。
“卡”导演大声的喊道。
“这场戏拍的不错。”
我赶紧站起身,擦了擦脖子上的颜料,跑过去给场务递了根烟。
“刘务,下次能不能给一个对白多点的角色,就算对白少点,给咱露个脸也可以啊,你看要不就是用头发盖着,要不就是满脸都是灰,还要蜷在墙角把脸埋起来”我半开玩笑的说到。
“赶快领盒饭吧”
端起盒饭,一顿狼吞虎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