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年级几个同事约在一块撸串喝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喝的酩酊大醉,人生百态尽显,胸中沟壑难平,大家纵情畅谈,无话不聊。
“萧主任,我…我敬你一杯,话…话不多说,就两个字——尊…尊重。”李主任坐在我的对面,他本身没有多少酒量,现在喝的已经不省人事,突然摇摇晃晃站起来,醉眼惺忪,举起扎啤杯就要和我碰酒。
“都是兄…兄弟,喝。”我脑子已是混混沌沌,意识模模糊糊,抓起扎啤杯一口干了。李主任以前是我的副手,曾经在政府部门工作,属于半路加入我们的团队,我一直想让他快点融入我们中间,好一起再创造一片天地,出事后,他表现的很淡然,让人捉摸不透,我对他的印象并不太好。
“你…依然…是…我们…我们的老大……”他竖起大拇指晃来晃去,趴在桌子上叽叽咕咕的说个不停。都说酒后吐真言,不知道他说的真假,也许仍然是场面话。
“过…过了,过了。”我双手捂脸,脑袋不停的摇晃,透过指缝,眼睛的余光飘过张主任的脸,他看起来笑的并不自然。张主任坐在我座位的旁边,他以前也是我的副手,我辞职后,他代理我的职务,职务津贴不变。
突然,胃里一阵恶心,差点吐出来。
很久没有这样畅快的喝酒了,一直胆战心惊的的工作着,深怕又莫名其妙的得罪谁,那样的工作氛围让人窒息,我经常思考,这样生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有光明的前途?还是能挣得钞票满钵?
处在闹市区的这家烧烤摊生意异常的火爆,空旷的小广场摆满了低矮的小方桌,大概有三四十张,这时候已经坐满了人,形形色色的人围在桌子四周,吆五喝六的,嘈嘈杂杂,好不热闹。
我们十几个人分成了两桌,烤羊肉串,烤板筋,烤羊脆骨,烤鱼,烤面筋,烤韭菜,烤金针菇,满满的摆了一桌子,啤酒,白酒换着喝,互相之间劝着酒,大声的交谈着,毫不顾忌。
“萧…萧主任,我得给你倒个酒,谢…谢谢你的照顾,还有…还有信任。”一位女老师拿着白酒瓶子绕过来,“我…我本没想过要走,竟然考上了,这…这一年中您教会我很多东西。”她倒满酒杯,站也站不稳,满脸红扑扑的,笑容像挤出来一样,眼里的泪水在打转。
“恭喜…恭喜,能入编好…好…”我一饮而尽,嘴里火辣辣的,心里更是火辣辣的。
“哧溜……”另一位女老师搬着凳子坐在我的旁边,双手托着腮,不停的抽泣。
“哭个啥?今…今天得高兴。”我们几个安慰她。
“对不起,萧主任,都是因为我。”说到这,她哭的更厉害了。那件事已经过去将近半年,她一直生活在自责当中,偶尔给我发几条微信留言或者碰面寒暄几句,老是离不开这几句道歉的话。其实我并不怨她,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女孩,离开家乡几百里到这里教书,却受到不公平的责难,又是我们年级的班主任,我正好碰上,自己要维护一番的。
“我…我早就…就说了,不…不怨你,没有那事,他们…他们一样会找其他事…事的,我…我…就是挡枪的。”我劝她说。
“哇…”旁边桌子上的另一位女老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的哭了出来。“你们都要走吗?我怎么办啊?好好的,成这样了……”
“好好的成了这样,他们眼瞎吗?”其他人议论纷纷。
“该…该…结束了。”张主任趴到我的耳边说,“下个学期,我…我…也不干了,老子不缺这点钱。”
“回…回去睡觉吧!今天…到…到此结束!”张主任摇晃着站起来说。
已经夜里12点,大家推推拖拖不愿意离开,有说去唱歌的,有说去足浴的。我和张主任把大家劝走,两桌合成了一桌,就剩我们四个关系好的男老师,每人要了一瓶酸奶,说是能解酒。又撒了几泡尿,酒醒了不少。
“你…你知道李主任怎么…怎么评价你吗?”张主任把嘴凑近我的耳朵旁小声的说,他也是看不透李主任的,一会说他隐藏的深,一会又说他是个老实人,甚至还怀疑他打我们的小报告。
“管他…咋评价的,我对得起大…大家。”我一直认为自己是问心无愧的,工作中我领着头干,不管哪个老师有困难我都会想办法帮一把,包括生活上的困难,所以老师们才团结一致,工作起来额外卖劲,也取得不错的成绩。管理就是聚人心,人心齐,泰山移。可是上面的领导认为我太维护自己年级的老师了,拉帮结派搞山头。
“他说你是精神…精神派的,太…太有自己的思想了,想法很多,也做了很多。”
“这不好吗?我也是想把年级搞好。”
“不是不好,大家不过是为了挣点钱,你却把工作当事业去干,你以为干的好,就是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吗?”张主任反问说,“你看别的年级的领导,上面的领导叫干啥就干啥,多听话,所以也很安全。做个木偶就行了。那么认真干啥?”
“做个木偶?……”
“对,木偶。”张主任坚定的说,他好像酒已经完全醒了,一点醉意也没有了。
我却更加迷糊了。
烧烤摊老板又送了一盘水果,面带微笑的和我们闲聊了几句,然后离开了。周围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我们这一桌,几个服务员在打扫卫生,不时的瞅我们几眼。人家这是想撵人了,又不好意思说,我们几个会意,起身骑上电瓶车各回各家。
已经是凌晨,路灯也灭了,路上黑乎乎的,偶尔有汽车从旁边经过,远光灯照的刺眼。
还未到而立之年,不想过那种每天早晨一睁眼,继续重复昨天的生活,就像复印机一样,有一个模板,复印出来每一张纸的内容都是一样的,没有一丝改变。
我在想,到底是现实打败了我的梦想,还是我根本就没有梦想,那么,这三十多年我都做了什么?
难道我做错了?为什么每一个人不能静下心来踏踏实实做点事情?非要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争个你死我活。
我们都是老师,为人师表,要做学生的榜样,自己的心灵不净化,如何去净化学生的心灵呢?
人这一生,想要做点事怎么那么难呢?
快到小区门口,我朝路边的绿化带吐了一口浓痰,长出一口气,心中平静了许多。
这扯淡的人生,我他妈的不想做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