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光最讨厌相亲这事,不是一般的讨厌,而是一提起便想吐。听别人说要给他介绍对象,他就恨不得把这人拉黑,不管你是他的发小,或者是他的恩师。他喜欢自由。看到朋友结婚后,连出去喝酒都要向老婆请示,他发誓不结婚。
他心里还住着一个永远无法忘怀的女人。这是他一直不愿相亲的另一个原因。
父亲老山打来电话,说有位同乡的女儿也在伊犁,安排阿光跟她相亲。阿光一开始不肯答应,说自己忙,抽不出时间。
“忙个屁,就你那破出租,这星期别开了。我把这星期的份子钱转给你,再多给你两千。你好好把相亲这事给我办成。”老山的口气有些严厉。
“算了吧,老爸。我都三十岁的人了,再伸手向您要钱,怪不好意思的。等回头我有钱了再说。”
“你小子也不替家里想想,别人家的孙子都会打酱油了。你这八字还没一撇。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回家和老哥们儿见面。”
“都什么年代了,人家城市里三四十岁才结婚的人多了去了。我才三十,不着急。是吧,亲爱的老爸?嘿嘿……”阿光虽然坚信自己是对的,但看老山快生气了,便赶紧陪笑。
“你上次不是要我给你买辆出租车?这样,你这次如果相亲成功,我就给你买。否则,以后想都别想。”老山没等阿光回答,便挂断电话。
有辆自己的出租车,是阿光的梦想。阿光大学学的海关专业,因为没考上公务员,这个专业基本等于白学。做过一段销售,可不善应酬。和朋友开过小吃店,赔得一塌糊涂。最后阿光包了一辆出租。平均每天能挣四五百。可每天光份子钱就得二百。阿光每次交份子钱的时候,都会想,自己要努力攒钱,将来买辆出租车,就再也不用给别人交钱了。
现实与理想,就像ps前后的照片。
阿光每天抽一包烟,十块钱,一日三餐,五十块。房租,水电,每月一千。每星期去地下红灯区解决生理需要,七八百。阿光能攒下的,一个月最多不过两三千。一辆出租车连车带手续要三十五六万。没有十几年,阿光是买不起的。可十年后,估计出租司机这个行业,早被人工智能取代了。
阿光硬着头皮,下定决心,去相亲。阿光把床板掀开,找出平时不舍得穿的保暖衬衣。那是一件紫色的保暖衬衣,阿光五年前面试时买的,八百块。面试失败后,他一直不舍得穿,叠得板板正正,放在床下。
阿光站在镜子前,拍了张自拍。可无论他怎样p,照片上的人还是跟英俊沾不上边。连自己都不愿多看一眼,怎么发给相亲对象?阿光上网搜索“如何照出帅气自拍”。各种攻略,阿光试了三个,都没有太大改观。
还有一条广告,是照相馆发的。说他们家提供特价男士写真,效果堪比吴彦祖。
阿光抱着看看的态度来到照相馆,试了试衣服,确实好看。问问价钱,一套写真五百多。“五百多,万一相亲失败,这钱不白花了。五百多够我抽将近两个月的烟,够我吃十天的饭,再加二百块钱就够我去红灯区潇洒一次。太贵了。”阿光想。
他把西装扣子解开,取下领带。
“不喜欢这个风格吗?帅哥,我们换个嘻哈风吧?”造型师殷勤地问道。
“不是,太贵了,我没有那么多预算。”
“我跟你说,帅哥,像我们女孩子,宁可一星期啃馒头,也要拍套漂亮写真。男生就更简单了,大不了少抽几包烟呗,你说是不是?”造型师边说,边打开手机,让阿光看了两张照片。第一张里的女孩穿着面粉厂工作服,扎着蓬松的马尾辫,裤子宽得像面布袋。第二张穿着红白相间的紧身T恤,短裙恰到好处,多一分则太长,少一分则太短,腿上是性感的黑丝。
“第一张是我自己照的,第二张是我学了化妆之后,摄影师帮我照的。有差别吧?”
阿光愣在那里,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比第一张照片好看太多,可是和第二张照片比,又逊色很多。
阿光一咬牙,付钱。第二天,他拿到了照片电子版。挑出最帅的三张,一张用作微信头像,另一张用作背景,最后一张,准备以生活照的名义发给相亲对象。
阿光在手机上输入相亲对象的号码,准备按拨通键的时候,他的手抖了起来。他想起了小丽,初中三年,他俩同桌。每天一起自习,一起背书,一起写作业,一起畅想未来,熄灯后,偶尔一起散步。
顾不了那么多了,为了有辆自己的出租车,死活也得把这个相亲对象拿下。对不起了小丽。阿光猛抽一口烟,从烟头飘下两点火星。阿光抬起拇指,正要义无反顾地按下通话键。微信提示音响起,是一个叫“发小联盟”的群里的。
“听说刘大嘴换宝马X5了,她老婆送他的。”发小赵四发来消息,后边缀着几个流口水的表情。
“哇,这么好的媳妇,咱咋没这个命啊?”
“有那命怕你也没那心理素质。宝马X5和绿帽绑定,你敢要吗?”赵四回复道。
“具体啥情况?”
“大嘴出去干工程,有一次出差路过家,想给老婆个惊喜。没想到自己收到了更大的惊喜——床上还有个和他爹年龄差不多的老男人。那男人好像有点身份,提出私了,给大嘴一辆X5。”
阿光的手停在通话键上空,按不下去。大嘴和他媳妇谈了五年恋爱才结婚,婚后女人尚且耐不住寂寞。
即便女人不红杏出墙,让自己几十年如一日地面对同一个女人,他也会抑郁的。阿光从来都管不住自己裤裆里那玩艺儿,分不清哥俩到底谁才是主人。
可不相亲就没有出租车,没有出租车就还得给人交份子钱。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拿到出租车再说。大不了结了婚再离呗。想到这儿,阿光拨通了电话。
阿美的声音不太好听,但阿光不在意。打完电话,加上微信,发了照片。阿美对阿光很满意。阿光不介意阿美的皮肤有点黑,也不在乎阿美的牙略往外张。只要对方愿意,他绝不挑剔。毕竟,阿光玩的只是短线,哪里顾得了长远未来。
又过了一天,刚好到周末。阿光邀请阿美看电影。阿美欣然同意。阿光不喜欢电影,可不把她约进没有灯光的环境,怎么进一步推进关系?不推进关系,怎么向父亲交待?父亲大人不满意,谁给买出租?
阿美本人比照片稍好看一点。阿光和她并排走在街上。过马路的时候,阿美用手拉了一下阿光的胳膊,意思是让阿光慢点。阿光放慢脚步,阿美顺势拐住阿光的胳膊。初次见面的相亲对象,看上去却像久别的情侣。
“你之前谈过对象吗?”阿光问道。
“之前在老家谈过一个,后来准备结婚了,双方父母闹矛盾。好在没办婚礼,只把证换了就行。”
阿光心头一揪。好家伙,老爹还真没为难我,给我找了个难度系数这么低的,都离过一次婚了。
阿光感觉受到了父亲的侮辱。于是,他更加坚定信念,不择手段,拿到出租车。
他给父亲发了条短信,“老爸,咋样才算相亲成功?”
“你说咋样?臭小子,别给老子耍花招。”
“要不这样,我跟她开个房,然后把发票给你,行不?”
“行,就怕你没那本事。”
两人来到“奥斯卡国际影城”。电梯里只有他们俩。阿光故作深情地看着阿美。阿美的眼角微微向上翘起,脸上泛着红晕。在彩色的灯光下,她的皮肤显得不但没那么黑,反而很有光泽。阿光想,现在不亲上一口,待会就不一定能成事。阿光慢慢地把嘴贴过去。
虽说阿美之前结过婚,可这毕竟是两人第一次见面。阿光尽可能地放慢速度,挤出更加深情的眼神,慢慢地,慢慢地,把嘴移向阿美。
“卡路里,卡路里……燃烧我的卡路里”阿美的手机响了。阿光只得停下。
“我在电影院呢。……呃,和一个朋友……什么?你来了?你在楼下?……”阿光断断续续听到阿美的声音。阿美一边接电话一边走出电梯。
阿光想,估计是阿美好事的闺蜜,想来打个热闹,顺便蹭张电影票。无所谓,奖金是出租车,多花一张电影票,小意思。
阿光把手机对准影院收银台的二维码,准备买票。“万一阿美的闺蜜只是顺便来骚扰一下,不当灯泡,那我不白花一张票钱吗?拍艺术照都花了五百多,看电影又花一百多。不行,能省则省,静观其变。”阿光想到这儿,只买了两张票。
阿美回来了。
“你朋友不过来一起看吗?”
“我和朋友说了,人家不上来。”阿美说。
阿光看了看手机,离开演还有十五分钟。这十五分钟不能浪费,多推进一点,胜算就大一点。虽说阿美离过婚,比较好搞定。可现在离过婚的女人照样很抢手。去年过年时听说邻村孙有才家的大女儿,二婚收了十万的彩礼。为了保险起见,阿光决定利用这十五分钟做点什么。阿光又把嘴贴向阿美。
“唧……”一声响,一股糖蒜屁味儿将二人笼罩。阿美尴尬地笑笑。旁边几个买票的人向他俩投来不满加鄙视的目光。
阿光小时候,有一次干吃了十六颗糖蒜,从那以后闻到糖蒜味儿就会吐,更不用说这是经过肠道发酵后的糖蒜屁。
可这次阿光超常发挥,不但没露出难受的表情,还很自然地用指尖点了点阿美的鼻子,说:“好可爱啊。”
他拉着阿美的手,走到一张小圆沙发。阿光坐下,把阿美揽在怀里。阿美推了一下,阿光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没有注意到阿美脸上焦虑的神情。
阿光把嘴贴向阿美的嘴唇,刚准备下一步动作,闻见一股刺鼻的味道。那味道很怪,像是腐烂的肉混着蒜和洋葱。阿光皱了皱眉。为了掩饰尴尬,他干咳两声,“咋天洗过头忘了吹干,有点感冒。”阿光解释道。他心想,不亲了,不亲了,她这口臭,我亲下去,非得吐出来不可。
就在这时,阿美朝他贴了过来。阿光不知所措,
“卡路里,卡路里……燃烧我的卡路里”,阿美的手机又响了。
她表情有点慌乱,从阿光腿上下去,走开几步,接通电话。阿美往影院门口看了看,阿光顺着阿美的目光望去,一个一米八多,长着络腮胡子的人在向阿美摆手。
阿光很高兴,某种意义上,络腮胡给他解了围。他不用亲阿美了。
阿光很失落,络腮胡的出现,让他无法开房,出租车还是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