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庭院深处草木深深阴影重重,翘檐廊后穿过风声鹤唳,身着深色宫服,脚蹬黑色双靴的两童打着忽明忽暗的宫灯,细木为骨镶以娟纱,神色匆匆,不断的低头交谈。
其中一个面目清秀,表情凝重“你我分开寻找吧。”
另一个早已急慌了头,面挂泪珠,听闻这句,点了头,转身就走,那人压低声音在后喊道“莫慌,找到后通知我。”
静谧的深宫院内,夜幕被这紧张拉锯豁开一道道的大口子,有人忍痛挣扎,有人心惊胆战,有人漠视旁观,仿佛所有的劫劫缘缘从此刻开始缠缠绕绕难以分清。
一个半大的少年双手捂腹,眉头紧皱,满脸血污的侧躺在草丛里,他的一袭白袍血迹斑斑,袖口处绣以金线,胸口处泥污掩盖下的金色九蟒脏兮兮的看不真切,他咬紧牙关,还是不免露出几分痛苦压抑的呻吟。
视线内不远处一团白雾晕开又隐去,原先空无一物的朦胧仙境里走出来一人,那人手执短笛,腰间流苏溢彩,面若桃花,青丝散乱,杏眼弯成一个恰好优美的角度,脚下每一步若像虚无,不加施力移到了他面前。
那人手抵下巴,好整以暇的调整姿势歪头看他,表情茫然“你怎么不反抗?”少年屏息憋得脸颊通红,甚至有些晕眩感,又叫他一句话气的呕出一口血来,你待我是不想反抗,是不能,不忍一时,终是祸患。
那人看他呕血不说话,苍白冒汗的痛苦神情,心下软掉几分,握着短笛在他身上轻点几下,王俊凯的表情慢慢舒展开来,原本阻塞的血液仿佛一下找到了疏通点,顺着引导缓慢流通,原本戒备紧绷的身体一下子软下来。
还好,不是敌。
那人收回短笛,衣袖轻拂,挑起他的下巴细细观看,王俊凯想要推拒,浑身却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劲,薄荷音潺潺流入心底“去了血污,还不错。”
王俊凯知是被调戏了,又险些被气的喘不上来,面色通红,愣愣的竟是立马反驳“你也不错!”
那人看他声音中气十足,知道他身体已无大碍,眨了眨眼,理所当然道“我何止不错。”
世间竟有如此厚脸皮之人!
远处有人打着宫灯缓缓接近,王俊凯细听,是清渊来寻他了,心下舒了口气,那人瞅他神情放松,知是他的人来了,拂掉沾染的灰尘,不动声色的又要隐身离开。
王俊凯扯住他的衣角,眼神闪躲,那人只当他是害羞,脸皮薄,停下动作看他,也不言语。
“你是谁,家居何处?来日我会重金谢你。”停顿了片刻,又盯住他的眼睛
“为何救我?”
“玉成山,小狐仙君,无因。”
手中一空,王俊凯再抬头,眼前哪还有什么人,又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景象,仿佛刚刚的一阵不过是一场幻象。清渊打着宫灯,跌跌撞撞的跑来,瞅见他满身伤痕青青紫紫,泪珠子一下子挂不住,赶紧丢下宫灯,轻轻的把他扶起来,嘴里抽抽噎噎“小主子,都是我的错。”
王俊凯最怕别人哭,皱了皱眉,让他扶他站起来“无碍,通知容华吧。”
清渊一手扶着他,一手摸到胸前挂着的口哨,一阵短促不起眼的哨声划破夜空,容华收了脚步,调转方向赶去。
两人架着他慢慢踱回宫内,一乘蓝色细纱软撵停在门口,众人纷纷下跪,轿中贵人神态尽失,闯进他的宫内,步伐错乱,面色担忧。
满屋人心惶惶,气氛压抑。
青纱帐内,少年双目紧闭,眉骨高高迭起,一打眼看去,浑身伤痕累累,显然事前已被治疗过,不伤及根本,可这皮肉之苦也是要受的。
贵人泫然欲泣,一旁的丫鬟眼疾手快扶住她,咬牙恨声道“大皇子也太嚣张了,竟然把小主子伤成这样,还不是仗着我家娘娘好说话!”
清渊脸色煞白,双膝发软,跪倒在地,抽噎道“全是我的错,小主子都是为了我才被罚的。”
容华跟着跪下道“清渊一向喜欢医术,与御医们一向交好,时常抽空跑去跟着清闲的老师父们学习,前些日子大皇子的侍女来抓药,清渊跟在后面查看,哪知回去后不久,大皇子的人前来抓人,说大皇子服了药腹泻不止,药方没错,一口咬定是清渊做了手脚,娘娘,您知道清渊他再胆大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清渊和容华是王俊凯相伴已久的侍卫,她这个儿子,表面冷清,实则重感情,自己一顿皮肉苦换了清渊一条命,殊不知,痛在母心,怪谁呢,还不是自己不够贴合那人的心,带着皇儿不受宠受人欺负,贵人轻叹一声,抬手让他俩起来。
煮药,换药,如此反复,忙活了大半夜。
02
玉成山小狐仙君,生来仙胎,九头七彩凤凰相互盘旋于室外,燕喃莺语,花柳复苏,那小狐生的雪白皮毛,火红双眼,滴溜溜的水灵。
四海八荒内,这是千万年难见之景。
玉元仙尊摸着自己儿子滑溜溜的皮毛,心里一个高兴赐名源,潺潺流水,高远豁达之意,玉成山一时间道喜之人络绎不绝。生来仙胎虽为难得,却不是前所未有,后期的修炼还得靠自己努力,一般的神仙修到仙身,需要万八年飞升到上仙,再登峰到上神,个中长久心酸非常人所能领会。
再说这小狐仙君五百岁时,上树摘桃,那爪子没抓稳,一个天雷轰轰的吓得小腹朝天,屁股朝地,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天雷长了眼的非常精准的朝它小腹劈去,脚底打滑,朝里面呜呜呜的叫唤着,堪堪的躲避。
玉元仙尊听见小儿子的呜咽声,震惊后笑得不行,王源草草批了件外衣出来就职责这群人集体冷漠旁观,其实也不能算的别人不帮他,天劫历来躲不过,非要应到人身上才算完事,熬得过飞升,熬不过就此绝命,他生生受了三道雷,走路的身形都有些摇摇晃晃,小四狐仙揉了揉他的脑袋“不错嘛,化人形和飞仙一起的你可是自古第一啊,小狐仙君。”
是了,飞升之后,堪堪五百岁,他也算的小狐仙君了,竟与诸多鹤颜老仙同一阶位。
小狐仙君这出挑的历劫遭遇可为无聊仙界增添了两个月的闲余谈资。
小四狐仙顺手薅了一把他的狐毛“你这脑袋上还有几根狐毛是啥情况啊哈哈哈哈。”
“........”
小狐仙君,美貌不可方物,本是男儿身,入世以来却也引得无数痴情人儿尽折腰,性子极淡,入世引得凡夫俗子的追求自然不要紧,小狐仙君仙人之资,凡人之膜拜也实属见怪不怪,对他并不会造成什么困扰,五百年来,唯独一次为他最难办。
约概六百岁,他初初懂事,陪同哥哥下山历练时路过一处依山临水之地,他灵力尚浅,半日后就累的不行,几人找了一处大树阴凉处避暑, 他去河边掬水净脸,途经小林子,动物的听觉甚为灵敏,他屏息听见一阵痛苦的呜咽声,眉目间提上灵力窥探。
树枝盘根处,一只雪白的灵兔正伏在地上低声叫唤,刚下过雨,皮毛混合着泥地血迹斑斑,看来是不小心中了猎人的圈套,小腿完全动弹不得,王源见他虽未成形,眉目间难掩贵气,再见他呼唤半天,嗓子早已干涸嘶哑,见不得他继续受难,心下同情,施手替他解难。
小四狐仙万万想不到这弟弟走两步就抱回了天尊的座下灵物,仙人最怕欠人情,他心里暗自嘀咕大概是天尊左右的灵女下凡不小心与这雪兔走散,这人情可就欠大了,然后他面上欣慰的拍了拍宝贝弟弟的肩,雪兔感激的看看救命恩人,又艰难的伸爪拍了拍小四狐仙停留在恩人肩上的爪。
小四狐仙立马受惊似的抱着自己的爪子,捏着鼻子躲远。
雪兔“........”
王源鄙视的看了看自家受惊的哥哥,顺了顺雪兔的皮毛,算是抚慰了他受伤的心灵。
小四狐仙有个特没出息的毛病,对狐毛以外一切皮毛过敏,他此时只能憋屈的蹲在远处看着两个没良心的相亲相爱。
转眼夜幕低垂,一轮清月吐辉,小四狐仙料对了所有,却独独没料到寻来的压根不是什么灵女,而是一个剑眉星目,神资威严的俊秀男子,他俩对视了一眼,居然是天尊的小太子,那人小心翼翼的接过雪兔,后怕的拍了拍胸口,嘴里念叨“险险就将它弄丢了。”
他俩静立在一旁,说好的谈人情的事不敢提上一句,那人注意到结痂的伤口,懊恼道“完了,回去父君定要罚我了。”他独自讲了一大堆,约莫注意到身边的两人,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后脑勺,说,这么晚了,我请你们喝酒吧。
这不喝着喝着,恍惚着盯着美人的脸思考不得,几百年来巴巴的跟着小狐仙君,两人心里有数,却是都有默契的不戳破,王源也是乐的自在。
四月芳菲,燕雀啁啾,白日里也算的暖和,王俊凯坐在这书阁里约莫半日光景,身上衣服甚单,此时夕阳西下,周遭懒洋洋的温度迅速抽离,空气加速流动,他合上手里的八荒杂记,顺手拢了拢半敞的襟衣,茶盏余凉,该知道的也知道的差不多了,坐的也够久了。
身上的伤势虽没大好,也比以往好的快了几倍,这次伤的狠了些,因那人的出手相助,睡了一觉也没觉着有多痛苦,行走的确没大问题了,再说,惶惶一日,也没大动弹,净坐这看他以前的......风流韵事了!
王俊凯吹灭点着的蜡烛,光影摇曳几下,静息于平静,他拿起手边的八荒杂记,沿着来时的小路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