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看牙。一颗蛀了一年多的牙。
8:20进去,结果到8:47就出来了,用时27分钟。其中,5分钟是做准备工作,10分钟是麻醉,5分钟是没有打麻药之前的清理,7分钟左右是打麻药后的清理。
痛了五六次左右,每次约5秒钟。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特别失败。居然没有特别痛,而我居然下了一年的决心,无数次纠缠在去不去的痛苦中。
这一年的代价,就是这颗牙从一个小洞变成了一个深洞,最后还要把牙神经抽掉。同时,费用从200左右上升到2000左右。还好没有2万。现在种一颗牙1-2万是正常的。
说起牙齿的故事就在像在说一个噩梦,不愿意被触及,所以一次次逃避。
我5岁的时候被父母送到与父母相隔千里的姑姑家一呆就是5年。而在三年前,我的大哥也被我父母送到姑姑家,后来病死在他们家。
我不知道当时我的父母是怎么想的,用现在的话只能说他们的心真大。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想要我,因为我刚出生不到一个月,他们就想把我送给邻居。不只是想想,已经谈好了条件,只是最后一刻我妈于心不忍。
小时候的日子我其实都不太记得了,我所记得的都是人家讲给我听的。
我表嫂说我一不开心就爬到树上哭;
我爸爸说,有一年他们来看我,看见在车站边的大树边,一个小姑娘在每辆到达的车门口前,不厌其烦地问着:车上有我爸爸没有,车上有我爸爸没有。听姑姑说我那时候天天去车站。
老爸每次讲到这一段都要去抹眼泪,而我已经麻木不仁,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我小表姐说:有一次她在后面追我,我使劲儿在前面跑,结果牙齿磕到了门槛。两颗门牙都磕掉了一半。她觉得很对不起我。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选择性地忘掉了这一切重要的事件,我只记得我哭喊着要跟父母回去,而他们没有带我回去,然后骗我过几天来接我,而他们一去不复返,并没有来接我。几年都没有来看我,没有来接我。
现在猜测,也许是因为那时的我觉得这个世界是不值得相信的。连自己的父母都可以这样欺骗自己,抛弃自己。
在乡下没有人给我去看牙齿,那磕掉的门牙下半部分长出来的都是黄的,特别难看。但还是没有人管我。我记得那时候的我已经有好多牙都开始蛀了,包括这颗被抽掉牙神经的牙。
我清楚地记得,它在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有一个洞,我把舌头伸进去再拿出来,还能发出响声。有一次我在学校教室里一下子忘乎所以,不停地把它弄响,被老师骂了一顿。
后来我都不爱说话,不爱笑。因为一笑就露出很恐怖的门牙。
后来回到父母身边,父母也没有管我的牙齿,只是嘲笑我的牙齿难看。
我工作以后总算自己去医院把牙齿都修整好了。那种不敢笑的尴尬以及自卑伴随了我整整20年。
当时医院里的条件没有现在那么好,一坐在那个位置上内心都极度恐惧。经历过一次恐怖的拔牙,无数次痛彻心扉的补牙,估计在那时候骨子里就烙下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去牙科的烙印。以至于我女儿的牙齿蛀了,我都要下好几次决心才敢陪她去。
想起一个寓言故事,特别像我的故事。
大象小的时候,人们把它栓在一个小木桩上,它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后来它慢慢放弃了。它长大以后即便有了力气,它也不去挣脱那个小木桩。因为它觉得自己无法挣脱。
感觉自己就是那只大象。人们总是说要改掉思维定势,但是有些记忆,脑子里可能被清除掉了,身体却无法忘记。
所以,当一个孩子小的时候,一定要善待他,不要对他不闻不问,不要让他一个人孤独地面对那么多困难,那么多难言之隐。否则,哪怕这个小孩长大了,到年老了都无法从那种痛苦和无助中走出来。虽然他已经懂了很多道理。
感觉这颗蛀牙里蛀掉的不是牙,是对人间温暖的最初体验;而那些把这颗牙蛀空的,是幼小时根深蒂固的对这个世界的恐惧和无助。
今天的医生是我从网上自己预约的,照片上的她特别漂亮。我进去以后她给我了一个温暖的笑。动作还特别温柔,她会告诉我什么时候会疼一点,会疼多少时间。她戴着防护面罩的脸上露出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还粘着漂亮的眼睫毛,好看极了。
医院也特别好,漂亮、宽敞、豪华。淡蓝色的空间、淡蓝色的器械底色,让人感觉不那么紧张。各种仪器又升级换代了,现在连水都不用吐了,会用一根吸管自动帮你吸掉。医院的门口还有一排热烈开放的紫薇树迎风摇摆。
回家的时候喝了一口水,感觉我右边的嘴唇漏了一个很大的洞,但水居然没有漏到我的脖子里。我又试了一次,还是这种感觉。打了麻药的感觉真奇妙。
这份美好的感觉在小时候来临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