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的那个星期三晚上下了很大的雨,这是莉莉湿淋淋地冲进来把我从吧台上拽下来之后我才发现的。蓝的白的黄的筒灯光胡乱跳跃在莉莉因湿透了而十分服帖的猩红色吊带裙上。她坐上我的位子,皱着眉,大张着嘴,仿佛在哭。这样的神情令我感到陌生。我不确定她是否喊出了声,因为鼓点和音乐一如既往地覆盖了所有喧哗。此刻她就像是一只丧失了战斗力的狮...噢,现在显然是落汤鸡——在寒冷空旷的世界里瑟缩而瞪着眼睛。这样的场景让我有点惊诧。
我调整好语气,问她怎么了。她不说话,一把抄起我喝了一半的酒仰起脖子全都灌进喉咙里。然后她用手背拭了拭嘴,唇膏随即在唇边和手背上漾开去。我在惊叹她整张脸的妆容竟连雨都淋不开的同时,忽然感到这样的画面有点血腥,不禁一阵眩晕。
两个深呼吸过后,她恢复往日的从容样子(除开她已经花掉的嘴唇),问我,你觉不觉得,未知的事情都带点残忍?我想了想,说这也许就是它们值得恐惧的原因吧。她说所以我不敢问,就算问了也不一定会有答案。我说可是他并不想让你失望。她说好吧,但愿。
之后孟萧来找我的那段时间有跟我提到过,他开车送莉莉的那天晚上雷声很大,从莉莉家到酒吧的路上,路灯几乎是断了电的,闪电一劈,整条街亮透了。(他把我说懵了,既然是他送莉莉来,为什么莉莉会湿透成那样,又为什么那一整个晚上,他都没有进来,任由莉莉趴在吧台发了一整晚的呆。)我问他,他只是点燃一支烟,吸一口,再呼出来,像是叹息。烟雾缭绕在他面前,上升,消散,直到烟气扩散到我的鼻腔,我才看到他睫毛微微颤动,但是他始终什么也没说。
也是,关于爱情实在不宜让人知道太多,点到为止才不会让人发腻。况且多情的人有他原本的烦恼,外人并不需要了解。我想孟萧深知此理。
打烊后我拉着行李箱,扶着莉莉走出酒吧。外面的雨已经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大了,空中只残留低沉的滚雷声。我盘算着揽一辆的士,先送她回家,再去机场。好在她到家之后还算清醒,碎碎念着什么自己照顾自己之类的话,把我推了出来,关门之前却顿了一下,好像还有话说,然而还是关上了。我站在门口,哭笑不得,所幸我的拉杆箱还握在我手里。我看了一下表,3点55分,于是我下楼,上车离开。在车上我想给孟萧打个电话,告诉他我早上7点离开,打过去才发现他关机了。我感到很诧异。十分钟后我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来——是莉莉的消息:“我竟想在爱情这种最不可能产生安全感的东西上寻找安全感,事实证明,果然是不可靠的。”
似乎事情不小,可是现在的我帮不上什么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