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河

                ——写给《辽之河》第500期


(一)

故乡的那条小河,小到没有自己的名字,在村子里由南向北穿过。我不知道源头在哪里,只记得河水清澈见底,河底五颜六色的鹅卵石历历可见,成群的小鱼在小河里游来游去。夏夜的小溪尤其可爱,欢快的流水声顽皮地喧闹着,在小溪欢快的乐曲声中入睡,夏梦也是清凉而甜美的。


小河是孩子们的天地。春天来了,小河开始融化,淙淙流水在冰层里流淌,一点点消瘦了春冰,荡涤了一冬的尘埃,小溪的春天来了。


小溪里的水哗哗地流淌着,唱着欢快的歌。河水渐渐地多了起来,冰面越来越薄,慢慢地只有背阴的地方还剩下一些残冰,家里养的大鹅和鸭子们迫不及待地跳进小溪开始戏水。它们也要急于洗尽一冬的尘垢,要以清新的面貌迎接新的春天。孩子们也急切地跑来岸边,也赶趟似的玩水、迎风、晒太阳,迎接春天。岸边朝阳的地方,小草悄悄地钻出了头,柳蒿、婆婆丁也冒出了娇嫩的小芽。早春河水还很凉,有的地方还有冰碴,小河还不能太亲近只能在岸边玩耍。


最开心的是小河的夏天。河水渐暖,等到了入伏,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下河趟水,到小河里洗澡嬉戏。回家拿来脸盆或是笊篱,跳进小溪里去捉欢快的小鱼。偶尔还会为了争夺洗澡游泳的领地,和小伙伴们奋力抗击入侵者。


把家里的衣服、被单、帘子、垫子什么的一股脑儿地拿到小河里洗涮。洗衣服的时候就一边洗一边和小伙伴们嬉闹,笑声此起彼伏在小河两岸荡漾。洗好的衣物晾在河卵石上或是岸边的小树丛上,等回家的时候先前洗好的就已经干了。叠好板板正正地收起来,回家的时候就都是干净的了。夏天的一双凉鞋是必保装备,没有一双凉鞋,就没有一个惬意的夏天。我们都要穿上凉鞋去小河里趟水玩耍的。


秋天的小河水流清澈而瘦消,慵懒地慢慢流淌,恋恋不舍着这样可以肆意流淌的季节。天气转凉,落叶随风飘满小河,萧瑟的秋天还没来得及珍惜,转个弯就要过去了。


冬天的小河别有一番景象,孩子们在冰上玩得热火朝天。滑冰车、蹬单腿驴、出溜脚滑子、打冰嘎,花样繁多,在寒风凛冽的冬天里,竟然能玩得满头大汗,顺着打绺的头发还能冒着腾腾的热气。村里有个巧手的聋哑人自己动手做的推土机,引来孩子们艳羡的目光。那惟妙惟肖的推土机是最抢眼的大块头,孩子们都为能坐上推土机是件荣耀的事情。于是,就拿出自己舍不得吃的果干、瓜子什么的,去贿赂讨好车的主人,换得在车上一时的爽快惬意。


小溪的沿途有好多泉眼。记得小时候刚搬到小村口,晚秋搬去的,没过几天就飘起了雪花,气温骤降小河结冰了。但是在小溪边有几处泉眼不冻,仍有泉水汩汩地冒出来。


到大井打水路途远,井口结冰特别滑很危险。几家邻居就到小溪的泉眼去打水。泉眼在一块微略红带着花纹的岩石下,数九寒天的一直有清澈的泉水冒出。泉眼不大,放不下桶只能一瓢瓢地把水舀在桶里。无论拎走多少桶水小泉的水也不见少,没人打水小泉的也不会满得漾出来,小泉就像一位见多识广的老人,平静祥和不卑不亢。一整个冬天都不结冰,就那么汩汩地奉献着甘甜清冽的泉水。夏天小泉的水就像天然冰镇过一样,凉丝丝甜滋滋的。小孩子们就用小手捧起清澈的泉水,享受大自然的赐予。也有的孩子直接跪在小溪边的石头上,双手扶地低下头像小羊一样直接喝小泉的水。有时候我们几个小伙伴在一起也会发问,小溪的水究竟从哪里来,又流到哪里去了呢?


(二)

在那个金色的九月,我上小学了。我沿着欢快的小溪一路向北,来到了村里的小学。我见识到一条更大一点的河,由东向西流经小村,我们常年累月玩闹嬉戏的小溪就注入那里。入河口看上去就深不可测,有成群结队的蝌蚪在里面游来游去,也有成群的小鱼遨游其中,河里还悬浮着美丽的水草,像绿色的丝带。


一座木桥横跨两岸,河面宽阔水流汹涌。第一次走上这个木桥,父亲温暖的大手拉着我的小手。告诉我不要看脚下,要目视前方向着对岸瞧,用眼睛的余光观察脚下不踩空就行。听着桥下哗哗的流水声,走在高高的木板桥上,父亲的大手踏实而温暖。看人家小朋友都蹦蹦跳跳的在桥上穿行,总不能让人家笑话,我挣脱父亲的大手,荡开双臂大摇大摆地走过长长高高的木桥。


小学生活新奇而快乐。班主任老师手把手地教。一字一句一个个拼音,一个个音节,不厌其烦地示范,一遍遍地纠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那么多同学中总能纠出哪个读错的同学。下午放学的时候,一个个地过筛子,当天的课程会一个走一个。老师每个月只挣五元钱,那敬业尽职的精神堪称典范。我汉语拼音坚实的基础,都得益于我的启蒙老师——王国琴先生。就是在老师的教导下,对文字的敬畏与虔诚,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和疏漏,这个习惯沿袭至今,让我受益终生。读文章的时候,如果接连遇到几个错别字,要么纠错要么就干脆没有兴致读下去了。


读到四年级的时候,随父母搬迁到一个工业小镇。小镇给我的第一印象非常深刻,在绚烂的夕阳晚霞中,龙门吊车、高大的石灰窑、落满粉尘的水泥大罐、雄浑的矿山、伟岸的矿山铁路桥就都是剪影,背景是绚烂无比的夕阳晚霞。滔滔浑河沿山脚铺陈汹涌,在夕阳的映照下半江瑟瑟半江红。新的家乡新的气象,再不是小山村的风貌。由于新学校和之前的老学校教学进度不一样,我落了很多的课。当时我的新班主任回家休产假,学校的教导主任给代课。主任每天放学后都给我补课,整整一个章节的数学课,主任硬是一点不落地给我补了下来。有的同学偷偷问我,怀疑主任是我家亲戚。史成伟主任是我求学路上的又一位恩师。萍水相逢,出于一位老师的良心责任,不求回报地每天给我补课,我只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的孩子。


我家住在浑河北岸,南面毗邻鸡爪子沟。浑河在这里有三股水流汇合,有英额门河,斗虎屯河,红河漂流的红河。水势在这里达到最大,夏夜都是听着浑河的涛声入梦的,梦里涛声依旧。这么汹涌澎湃的浑河,我只能在河边撩几下河水,然后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再也不敢下河尽兴玩耍。


我读初中了,第一篇作文是《记小学期间难忘的一件事》。我写了我的一只狗狗——小黄。从它来到我家,到一天天长大,记述了我们在一起的点滴快乐和陪伴的成长的故事。然而,可爱的小黄却因为误食了鼠药而死去。在它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凄惨哀嚎的时候,我的心都碎了,我恨透了老鼠药。在那样痛苦的时刻,我轻唤着它的名字,它都不忘温情脉脉地望着我,对我的呼唤做着回应。它就在我的面前垂下眼帘,依依不舍地离开我的。我永远记着它无助留恋的眼神。老师给我留下了评语我一直记得。肯定了我的习作,文章写得很好,基本上反应了一个小学生的心理特点。鼓励我要持之以恒,一直坚持下去。这句话鼓励我一直走到了今天。这位老师就是正直不阿的关惠文老师。他的课精彩绝伦,每次都期待他的语文课,总是觉得意犹未尽怎么就下课了呢。


后来又转到新的学校,遇到新的老师。学校组织了一次作文比赛。我的语文成绩不错,语文老师的课博古通今,知识点的延伸拓展很是广泛。上老师都课就是一顿精神盛宴,可以和古今中外的文学巨匠隔空对话,感受文字之美,和思想的豁达悠远。老师公布参赛名单的时候居然没有我的名字,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中午放学的时候,一手提着书包,每走一步就用脚踢一下书包,边走边踢一直踢着走,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正巧语文老师骑着车子从我身边经过,看了我一眼迟疑了一下,然后还是骑着车子走了。我一整个下午都魂不守舍,什么事情也做不下去。同学们都在参加作文竞赛,对语文近乎痴迷疯癫的我,竟然没有参赛资格。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个下午的。


第二天我无精打采地去到学校,怎么也没想通语文老师为什么没让我参加作文竞赛,那些平时不怎么爱上语文课的同学都有参赛资格,我为什么没有。如果一个班里只有一个参赛名额,公正点我觉得都应该是我的。就这样昏昏噩噩地想着,不知不觉到了学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大脑一片空白,无所事事地傻愣着。


语文老师在教室门口叫我的名字。我走出教室,跟随老师来到办公室。“这个是昨天作文竞赛的题目,时间是九十分钟。昨天抄名单的时候我去的是三楼,你是新来的,三楼的名册上没有你的名字,就把你落下了。你写一篇交给我。”无需多言,我的眼里放射着兴奋的光芒。“老师,第一节是数学课。”“那你就第二节课写。”我拿着老师给我的题目——《我第一次……》,一篇文章的梗概在心中瞬间成型。


数学老师在讲着数学课,我在语文老师给我的稿纸上写着竞赛的作文。我真的是文思泉涌,挥挥洒洒一篇《我第一次感到这样幸运》,一气呵成在数学课下课的时候就交到了语文老师手里。语文老师笑着责怪我“下次可不许这样了!”我笑着回应一下没做回答。我获得作文竞赛的二等奖,因为我没有参加当时的作文竞赛,交的又是草稿,字迹龙飞凤舞的都带着兴奋的神情。写的就是老师让我第二天参加作文竞赛的事。这位老师就是红光电器厂的张铁英老师,在我人生路上非常敬仰,对我影响非常大的老师之一。


(三)

钟情于文字,在使尽全力对抗生活,沉寂了多年以后,我重拾旧笔开始了自言自语。一发不可收拾宛若井喷,每天日更就像每天黎明太阳会出来,天就会亮一样。一步步走来,结识了很多志同道合文友,大家相互鼓励学习创作,还有专业作家老师的指导鼓励。一滴深山里的甘泉,本不知山外有山,历经九曲十八弯一路向前。


浑河究竟从哪里来?又究竟到哪里去?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心里。浑河源森林公园的建立,解决了困扰我许久的问题。其实,来到浑河源多少是让我失望的。一块巨石,淙淙细流在巨石下缓缓流出。就这么细小而孱弱的水流,怎么也想象不出,居然是浑河的源头。我深有感悟,納涓流汇百川而成大海。每一条河流无论经历多少的曲折与坎坷,都努力地奔涌向前,不恋过往不畏将来,就那么勇往直前,千回百转终将奔流入海。


滔滔浑河奔流不息,来自大山深处的巨石之下,起初不过是潺潺的涓涓细流。在蜿蜒曲折前行的征程中,不断有新的河流溪水汇入,最终成为辽河的重要水系。漠然回首,辽河其实就是最终注入辽河的每一股涓涓细流的总称。包括每一处泉眼,每一股小溪,甚至每一枚雨滴,每一滴汗水。在她历经磨难,奔流不息,百川归海后,就是大海里的一滴滴水,谁又能说那不是大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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