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东边有条河

火车站东边有条河

中篇小说

耿丰年


夕阳已经落山了,但是一天阳光蒸发的余热,依然久久不能够消失。顾一华顺着铁路边的小道,慢慢向火车站东边走去。他上身穿着月白色的短袖衫,下身穿着是黑色的铁路制服裤。这个黑色的制服裤吸热沾身,也不知道是哪个设计师设计出来的,让现场的职工怨声载道。反正他们不穿不知道裤子的捂人。可是,当班的职工如果不穿,要是被大大小小的检查组发现了,那可不是笑笑就拉倒的,而是非常大的不是,要被通报批评,甚至要扣工资。

顾一华在这个叫武集镇的火车站已经工作了十年,从最低的工种清扫员干起,一直到当上这个车站的最高领导-----站长。武集镇倒不失繁华,但是比起城市就逊色多了。车站的职工没有一个在这里安家的,都是在几十里外的市里筑了雀巢。这个火车站虽然小,但是工作并不少,每天要装几十车的货物。职工们是轮班制,休息的时候就回家了,可站长不行,他要坚持一星期,才能够休息一次。

这一年来,他回家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他的妻子因病永远离开了世界,他那三岁儿子交给母亲抚养。每当想起妻子的时候,他就感到内疚,她在闭上眼睛最后一刻,也没有看到他一眼。他知道消息的时候是深夜,他是骑着自行车赶到医院的,可是已经晚了,她没有等待他的到来。他看见她的嘴微微张着,明白她一定有话要和他讲,可是只有来世再说吧。

小站除了各种各样的不方便外,最难熬的是孤独。有的时候,他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望着电视中的人成双成对,他的心情就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妻子去世后,也隔三岔五有人给介绍女朋友。可就是没有他和她都满意的人出现。每当下午,他会利用这一个没有工作的时间段,到河边深深吸着新鲜空气。他坐在河堤上,望着铁路桥上飞驰的火车,望着纵横的高速公里,望着远处高耸而立的大厦,望着时隐时现的霓虹灯。而这里,只要望不到头的河流,只要碧绿的田地。当然,也有在耕作的农民。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乡村和都市的巨大的差距。

当然,小站的水好、空气好,没有污染,这是他自己在赞美车站时最爱说的一句话。可是,他不喜欢外人也这样说。有一次,一个上级领导说了这样一句话“这里水好、空气好,在这里工作是个福。外国人都愿意到乡村住。”他莫名其妙地发了脾气,气冲冲地回了一句,“既然这样好那样好,就是没有人愿意来。”要不是顾及领导面子,他还准备说,“你为什么不到这个小车站来?不要说是干十年,就是干一年就算你工作干的非常出色了。”过后,那个领导没有少说他的坏话,主要一条就是不安心工作。他听到这个消息后,只是一笑了知。但是在今后的说话中确实注意了许多。

他从铁路桥走到河边,捧了一捧水往脸上一泼,一股凉意沁入心里。真的非常舒服啊!他又连续往脸上泼水,衣服湿了,可是心里非常开心。他才明白小孩子为什么喜欢玩水,有的少数民族为什么有泼水节,因为玩水是非常有乐趣的。一个人这么玩都是开心极了,那么多的小孩子,那么多的男男女女在一起玩耍,肯定更有意思。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到泼水节去体验一下。现在,他只有跳进河里玩个痛快,要知道,这里可比游泳池要宽阔多了。天高任鸟飞,水阔凭我跃。

远处的河边,有一个女子在他的眼睛中闪现,他看出来她是在徘徊,在思索。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突然一个不祥的兆头在脑中出现,那个女子一定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一定是想走上绝路。当然,一个人在寻死之前,都是在犹豫不决。他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就像她和自己有什么特殊关系似的。他左顾右看,附近没有一个人影。在这样一个不寻常的时刻,如果她真的跳进水里,可就没有救了,那一个活生生的女子一下子就------

他不愿意想下去,他要阻止悲剧发生,他要过去劝导这个女子不要想不开,哪怕就是有千种理由万种原因,也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

                                  二

丁芝娟站在河边,她那白净的脸虽然也在夏日太阳烤下,但是永远晒不黑,依然是那么白嫩。村中的好姐妹们都悄悄问她到底抹的什么美容霜,她只是摇摇头说:“俺可没有那么珍贵。”好姐妹们不答应了,并且会俏皮地说,“你可是薛骁勇的宝贝,他家是大富户,一定会给抹高价的美容霜。”她挥着手,“别拿我开心了,我也够惨了。”

薛骁勇是她的丈夫,是村长的儿子。说起来,人家也许不相信,薛骁勇是一个瘸子,是小时候得麻痹症留下的记念。她这样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不仅和他结婚,而且确是真心实意地跟他好,就更加不容易了。以前,她过得还是有滋有味,虽然怀里搂着瘸子,但是细细想开了,她并没有感到过多的不满。他知道许多大款的孩子,许多干部子弟(一个小小村长在城市里不算什么官,但是在农村无疑是个土皇帝)都不安份。何况这样大款和干部结合的子弟?本来,她还以为这样的人不会沾花惹草,会和自己平平安安过上一生。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个瘸子也花心的很,还发生了不应该发生的事情。按道理,薛骁勇家里有石英沙厂,他在厂里干点力所能及的工作,倒也是非常好的出路。可他不愿意干无为的工作,要开着残疾三轮车在市内拉客。她也希望他有所作为、活得开心,答应了他苦苦的哀求。哪知道,坏就坏在开残疾车上。那天拉了一个理发女子。就有了来往。过去,他不太喜欢理发,就是理发,也是在村中的小理发店里理。可是现在,他是隔三差五到那个理发店里去了。他还在她的耳朵边经常说那个小姐如何如何地漂亮,非常像一个电影明星。他是理一次发就要夸奖一番。

在一个女人面前夸奖另外一个女人,无疑是贬低面前的女人。何况,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

开始,她并没有什么疑心,只是玩笑地说:“你如果看中了那个小姐,我让位,你就把她娶回来得了。不过,我可要郑重告诉你,我在位是不答应的。”

他只是嬉笑地说:“开个玩笑,不要当真。”

可是上一次理发后,他却没有提这一件事情。开始她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是她后来一仔细寻思,就感觉到不正常了。就在今天,她进城,无意发现他的残疾三轮车在一个理发店门前,而在理发店里面没有发现他。她就躲在附近一个茶社喝冷饮,大概又有二十分钟,他疲倦地从理发店里出来了。她明白了。又有意往理发店里看了看,店里又多了一个小姐。她仔细看了看,这个小姐确实长得漂亮,有点像一个电影明星。

晚上,丈夫回家后,她问他下午上那里去了,他说了好多地方,就是没有说那个理发店。

她冷冷地说,“你没有去会会老朋友。”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想去,就是没有时间,没有人民币。”他以为他的巧妙回答,一定会打消她的怀疑。他可没有想到,他的一切都被她发现了。

她没有再问什么,只是说出去走走。她毫无目的地走啊、走啊,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走到了河边。


顾一华离站河边的女人是越来越近。他的眼睛不时盯着那个女人,他怕她在一没有注意的情况下消失,那么他就前功尽弃了。如果她要跳下去,他一定要把她救出来;如果她没有跳河,他要想方设法打消她的轻生念头。但是他也感觉到这样非常难。他不能够像二百五那样,到她面前就说,“小姐,你要自杀吗?可要珍惜生命啊!”那么。人家还不煽他两个耳光,说不定还拉他上派出所,说他想非礼。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只有盯着她,以防万一。

那个女子似乎并没有什么想跳河迹象,只是渡着步。一列飞驰的火车“轰隆隆”越过,他不由自主转脸看铁路桥上的列车。等他再转过脸来时,那个女人突然不见了。他往河里一望,看见了一个人在河中挣扎。他恨自己分心了,也顾不得过多思考,衣服也没有脱就朝前跑往水里跳。他一定要完成使命,一定要把她救出来。他两只胳臂在水中“扑哧扑哧”划着,他的水性很好、游得很快。在水声中,他隐约听见一个声音在说,“不要过来!”他犹豫一下,又继续向前游去。

丁芝娟跳进水里,那凉滋滋的水冲击着她热忽忽的身体,真的感觉舒服极了。她是河边长大的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偷偷溜到河里洗澡,慢慢就学会了游泳。长大后,村中的成年姑娘经常结伴出来游泳。她们肆意在水中打闹真的痛快极了。今天,她一个女人到河边,并不是想游泳的。哪知道她心里烦躁,就跳进水里压压火气。在河水中享受着水的抚摩,享受着大自然的沐浴,真的非常惬意。她忘掉了烦恼,忘掉了情感,在自由自在地玩耍着。当她发现有一个男人也跳进水里就有点心慌了。她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她都是和同伴们一起来,还有人义务望风,不可能遇到男人的。要是有男人敢来,姑娘们的唾沫星就可以把他们淹死了。

她无可奈何,只有大声喊着,“臭流氓,不要过来,我要喊啦。”

顾一华因为救人心切,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继续向她游来。

丁芝娟看见来人没有理睬,就迅速向河边游去。

他游着游着,就感觉不对尽了,他大声喊道:“你不是------,你是在游泳?”

她一下子明白了,他是以为自己寻短见,是来救她的。她心里虽然感激他,但是嘴里还是骂着:“你才会自杀。”

他突然感觉到无趣了,他才知道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是扮演了窥视女人洗澡的小人。他不能够就这样逃窜,他要解释一下,“同志,不要误会,我是想救你,哪知道你是、是游泳。对不起,我走了。”他没有回头,向岸边游去。

她一下子感觉到社会是这么的好,人是这么好。在现今的社会中,还是好人多坏人少。特别像薛骁勇这样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更是少。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在感谢这个无名氏。

他游到岸边了,用手拧着身上的衣服,他要回车站,他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他刚刚走了几步,就听见河里有喊“救命”的声音。他转过脸,水中的女子在挣扎着。他喊着,“怎么回事?”

她只是在水中扑打着。

他以为她是在恶作剧,没有当回事。又走了几步后,就感觉到不对头了,没有犹豫,就又跳进水里迅速向她游去。她似乎已经筋疲力尽,在河里“扑通扑通”打着水。很快,他游到她的身边,一下抓着她的手。她像抓住救命草一样,紧紧抓着他的手,一点也不放松。他用力把她朝岸边拉。

到了浅水时,他想松开手,她依然拉着他的手不放,并且艰难地说:“我的腿抽筋了,一点也走不动。”

他扶着她,她的胳臂搭着他的肩膀走着。她那软绵绵的胸脯在他的身体上,像电流一样传到他的心脏。他的脸有点红晕了,他的心在跳动。她仍然是静静趴在他的肩膀上,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搀扶着到了岸边,他把她轻轻扶着坐在了地上。

他急促地问:“哪儿抽筋了?”

她指了指小腿,那白净苗条漂亮的腿、一览无余展地现在他的面前。突然她想起,这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又悄悄地缩回了大腿。

他从来没有这样注视过另外一个女人,更不要说这么近距离地接触了。在零距离的场合,他心里莫名其妙地慌乱起来。这个时候,他也想到男女有别,感觉到难为情,脸涨红起来。但是他看见她那痛苦的样子,只有说:“我给你揉揉。”

她也不愿意其他男人和她接触。在学校里,虽然有许多同学追求她,她一律冷冰冰的对待。不要说皮肤接触,就是握手也没有过。现在,她的腿确实疼痛的厉害,她知道有病不忌医,只有无可奈何地点了下头。

他小心翼翼揉着她的腿,不敢有半点疏忽。

那个女子看着他那个样子,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他心里慌了,低声问:“你笑什么?”

她说:“我想起一首歌,叫女人是老虎。”

他“扑哧”笑着说:“没有那么严重?你现在怎么样?”

她笑的很甜:“谢谢你救了我,已经好多了。”

他突然说这样一句话:“也许心有灵犀一点通。我就是感觉你会有危险。”

她自言自语道:“还真的太巧合了。”

他说:“天已经快黑了,快回家吧。还要我送送你吧?”他是既想送,又怕送。想送是因为她非常讨人喜欢,和这样的女子一起聊天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不想送是怕万一有个散言秽语,弄得大家都不好。

她和他想得一样,就是不要给别人产生误会,特别现在她是和丈夫负气而走,要是被丈夫发现一点什么不是的地方,他不会放过这个话题的。她说:“谢谢你,不用了。改天给你送感谢信。”

他笑了笑说:“没有那个必要。”他望着她的身影走远,又悄悄跟了一段路,看见她走进了村庄,才放心走了回去。


顾一华回到车站的时候已经快21点了。他的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这么晚才吃饭。除非中午有“场”,喝多了晚上不饿,才吃得晚一些。他看看伙食团的门已经上锁,只有垂头丧气回到站长室,开开灯找了一块快餐面,用水瓶里温呼呼的水泡了吃。

正在这个时候,车站值班的货运员叶芬芬推开门。她看见站长准备吃快餐,就大惊小怪起来:“哎呀,我的大站长,你上那里去了?现在还没有吃饭?我还以为你又上哪里去赴宴了。”

顾一华笑了笑:“可惜鸠山没有来请客。下午无聊,就是去河边去溜溜。”

叶芬芬俏皮地说:“又说假话了,我牵狗驾鹰去河边找你大半天,也没有一个人影。”

顾一华救人的事情,可不能够让她知道。要不她那张嘴还不传遍车站?她是什么样的话都敢说的人,特别是这样有“色彩”的故事,就更不会放过。他只有打着哈哈:“河边那么长,你可能没有看全。”

叶芬芬嘻嘻哈哈说:“算了吧我的大站长,你工作这么忙,上那里去,我们小站的子民,也不会组织调查组去调查的。就是和哪里小女子去约会,也是光明正大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像你这样条件,就是找个大姑娘也能够找到。哪里像我们这样的离婚者,选择的余地就少多了。”

顾一华知道叶芬芬是这样的人,你越是遮掩什么,她就越是好奇。他故意轻松地说:“你看我这个样子,哪个女子会和我约会?要是真有一次艳遇就好了,做梦都想有这样的好事。”

叶芬芬不再说什么,顺手从外屋的桌子上端了一碟炒鸡蛋和两个馒头:“我就知道你没有吃饭,就给你留了饭菜。”

顾一华也顾不上说“谢谢”,接了过来。

叶芬芬看着他狼吞虎咽样子,真的感到心疼。她是车站唯一的女职工,对任何人都是大大咧咧的,但是对顾一华却少有的温柔,就是对她的前夫也没有这样细心过。只要她在车站上的时候,就会千方百计关注他的动向。今天,她没有看见他吃饭,就把他的饭端到宿舍。她虽然在忙碌着工作,但是一直盯着站长的到来。当她看见他的办公室灯亮起来,放下手中的工作,就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顾一华吃了个底碗朝天,满足地抹了抹嘴才说了话:“小叶,谢谢你啦!”

叶芬芬撇了撇嘴:“你要说的真心话?要是那样,我就是烧高香了。”

顾一华怕她再扯远了,就打岔说:“今天装卸车如何?”

叶芬芬回答着:“还可以,18点后又承认了十车石英沙。现在正在装车。”。闲扯是有意思,可是工作更重要。她离开站长室到现场检查装卸车情况去了。

望着她那匆忙行走的身影,他感觉到她的体形依然保持这样好。如果不知道她曾经结过婚,人家还以为她是青春少女。可惜啊,孟经其不知道珍惜。也许真的是这样“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

他到行车室和货场转了一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就回宿舍休息了。他躺在床上,晚上那一幕幕情景又在脑中浮现。说句实在话,他已经好几年没有真正接触女人了。在今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月老想给牵线,给他创造了这样好的机会。想想,他自己也笑了,他现在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结婚了没有。再想想,他就泄气了,人家这样的女孩要是没有结婚,能够看中他这样的半大老头?要是结婚了怎么能够夺人家之爱?咳!别在胡思八想了。他闭上眼睛,可是,她那美丽的面孔在他脑中时刻在现。

在这个时候,那个丁芝娟也在胡思乱想睡不着。

她认识他,知道他是火车站的站长。那还是去年冬天,她替公公薛新春交货物运费到了火车站。当时她是捂着围巾从他身边经过,他没有看清她,她却知道他是火车站的站长。她的公公薛新春是铁路长期的石英沙货主,经常上火车站联系业务。平时和火车站打交道都是薛新春。因为那一天,薛新春有事情进了城,她就代替交了运费。当时是叶芬芬接待了她,由此。她们也认识了。她第一次见到顾一华,就感觉他有一股魅力在吸引她。但是,由于交往不多,也就没有什么交情。在这天晚上,当她在他那温暖的怀里时,她莫名其妙地爱上了他。这种爱不是一见锺情,不是因感激而萌发的爱,也不是对丈夫报复的爱,而确确实实是非常喜欢的那种爱。也许在她的婚姻中,只有那一张证书把她和丈夫拴在了一起,而她的心里一直在追求一种虚无的爱情。她一直没有这样一种机会,她在非常小的时候,就和这个丈夫订了婚。一直到结婚,他都没有感到委屈。以后,随着生活的富裕,随着电视的普及,她才感觉到一个女人应该有自己的爱情生活,要又浪漫有情调,也应该有自己的情感世界。他开始注意电视剧中的帅哥,在心中有他们的影子。她曾经幻想和情哥哥走入电影院,咖啡厅。可那只是她梦中可以见到的情景。一直到昨天,她都认为一切都是命,她没有抗争过,也没有必要抗争。可是因为昨天丈夫的事,又因为偶然和他相遇,她的心有些野了。她喜欢他,她爱上了他。一夜也没有睡好觉。天亮起来时候,她觉得脑子昏沉沉的。


顾一华一起来,就到了货运室看看装卸车情况。货运员叶芬芬正在和薛新春讲话。薛新春是车站好几年的货主了。他们偶尔还在一起吃过饭。那是薛新春在装车多的时候请的客。虽然按规定不能够随便吃货主的饭,但是盛情难却,只有客随主便了。

薛新春看见顾一华,立马迎了过来,客气地说:“顾站长,我请你吃早点。”

顾一华知道他夜里又装了车,就问:“又装了几车?”

叶芬芬接着回答:“薛老板又有好运了,一下子装了六车。白花花的银子又到腰包了。”

薛新春憨厚地笑笑:“见笑了,小本生意。挣不了几个铜板。”

顾一华开玩笑说:“薛老板是百万富翁,就是怕露富。现在不是越穷越革命的年代了,而是越富越光荣。像你薛老板还参加了县里的劳模会,县长还给颁奖!”

薛新春心里甜孜孜的,嘴上却说:“过奖了。只是政策好,就偶然碰上了。”

叶芬芬插嘴说:“闲话少说,言归正传。薛老板快点去拿运费,不要耽误了挂车时间。”车辆装好后,要及时交运费才能够挂车。铁路的费用是不能够拖欠。

薛新春拍着胸脯说:“放心好了,我薛新春办事向来钉是钉卯是卯,从来不干没有屁股眼的事。叶主任,我现在就打电话,立马就把支票送来。”说着,拿起手机,通知单位送支票来。

顾一华打了招呼,就又上行车室去了。他翻了翻运行日志,看了看站存车情况,就又走了出来。

他才走了几步,就看见一个女子骑着自行车过来。他没有注意,哪知道那个女子和他打招呼。他抬头一看,她就是昨天那个女子。他疑惑望着她,心中在想“她到这里干什么?”

丁芝娟看出他不知道自己和车站的关系。她柔声地说:“谢谢你昨天救了我。不过,请你不要曝露昨天的事情,好吗?”

这话正合顾一华的意,他没有思考就满口答应:“当然了。对,你就为此事而来?看样子,你以为我是沽名钓誉的人?”

丁芝娟轻松笑笑说:“我可不敢那样想,也不是为这事来,正好遇到你,就顺便说出来了。说实在话,我是向你敬供来的。”

顾一华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疑惑望着她,。

丁芝娟看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就老实的说:“开个玩笑。我是来交运费的。”

顾一华问:“这么说你也是货主?我怎么没有见过?哪家的?”

丁芝娟讽刺地说:“到底是站长,存在着官僚主义。我是车站最大的石英沙货主。”平时,她在不熟的人面前并不多嘴,更不会开玩笑。今天。她感觉和他在一起有话说,就多说了几句。

薛新春是车站最大的货主,运输能量占了武集镇站的一大半。既然是大货主,那就是他了。顾一华顺口就说:“嗷,原来是薛老板的人,我说怎么这么面熟。”

丁芝娟不愿意了,“我们以前没有见过面,你怎么会认识我?”

顾一华开了一句玩笑,“真的,好像我们早就熟悉。”他心里想说在梦里见过面。可是嘴里没有敢说出来。

丁芝娟说:“改天有时间在登门面谢,我现在去交运费。”

顾一华心里在想,难道我们会有缘分?他又向货运室走去。货运室里只有叶芬芬一个人在办公。他站了一会,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石英沙的运费交了吗?”

叶芬芬说:“交过了。哎,刚才你不是看见丁芝娟来的,她不是还和你打了招呼?”

顾一华没有说他们不认识,只是说:“我以为是薛新春来交的,没有看到他的人。就随便问了问。”

叶芬芬抬起头,两眼火辣辣盯着他,“站长想敲薛新春的锄杠?”

顾一华故意眼睛一瞪:“可不要说瞎话,被别人听见,又是敲诈货主。可没有好果子吃。”

又到了下午,顾一华早早就准备到河边去,也许能够再次碰到她。他还有意梳了梳有点翘起来的头发。哪知道,在他准备出去的时候,车站有一列货运列车要甩车。平时,这个时间段是没有调车作业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今天就有了例外。无奈,工作要紧,只有多等个十分八分钟,到调车作业完了后再出去散步。可是,意外的事情就是接二连三发生。一会儿是因为车辆没有装好等了几分钟,一会儿,又是因为接发列车的影响,调车作业耽误了许多时间。这三耽误两耽误,本来不要十分钟的调车作业,干了半个小时。等到调车作业完了后,天已经黑透了。只有取消了散步的计划,也就不知道那个女子去没去河边。不过,他认为她一定在河边。也许也在焦急等待他。


    丁芝娟在小的时候是个丑小鸭。她的父母都是非常普通的人,长相属于一般的那一种。其他人也没有想到她会长大后会非常秀丽。

她十岁那一年,她的父亲丁福栋得了肝硬变,到处借钱上大医院求医。当村长的薛新春,给他借了二千元钱。在当时这个数字是不小的。她的父亲病好了后,带着两只正在下鸡蛋的老母鸡去感谢。薛新春没有要,并且说如果他愿意,就结个儿女亲家。那个时候,丁福栋没有犹豫。他认为自己攀了一门好亲事。对方虽然腿有点残疾,但是并不太明显,而且自己的姑娘也不是太突出的女孩。就这样订了娃娃亲。哪知道,丁芝娟在初中的时候,就出落成了漂亮的大姑娘了。薛新春也怕婚事要黄,就托人退婚。这件事早点断了好,省得以后更有扯不清的皮。丁福栋没有答应,他丢不起那样人。两个人在婚后,他对她是百依百顺,生怕这个白天鹅会飞了。她没有感觉到他是如意郎君,但是在农村有几个这样富裕的家庭?什么爱情啊,幸福了?没有物资基础就什么没有。村庄上也有自己追求成功的几对,可是生活就是不如意。她认可了婚姻,但不一定就没有什么花心。有时候,她的梦中也梦见模模糊糊的白马王子,那只是梦中当不得真。

她和村庄中的任何男子也没有感情上的交往,一是许多人注目着她,如果有一点不检点就会被人发现。二是有人对她有非分之念头,也是有贼心没有贼胆。许多村上人都认为她的私生活是无可挑剔的。谁没有想到她的私生活上实际也有一点不足。她曾经违心和一个河南的石英沙货主有了交往,但那不是爱情。

那个石英沙货主叫郑理国,是一个矮瘦的精明人。他一年到武集镇来几次,一是订石英沙,二是检查石英沙的质量,三是分几次付货物款。

薛新春的光明石英沙厂,是武集镇第一个个体厂。过去乡里是有一个石英沙厂,可是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薛新春就收购了这一个小厂,由于管理人员少,工人开支少,这个倒闭的厂起死回生。以后,许多人看见他发财了眼红,也相继开起了石英沙厂。原来,郑理国到这个地方要采购石英沙,只有找薛新春。可是石英沙一多,郑理国就抖了起来。又是石英沙质量不好,又是要价太高。他挑三拣四,在众多的厂家面前又像救世主。

不要看这个薛新春是个乡巴老,可是做生意确实是异常聪明。货主来了,他请到家里住。为此,他专门收拾了一间客房给货主,每一次货主来前,都把被子濯洗一遍。就是吃饭,也在家里吃。虽然不丰富,但是卫生可口。这既给货主方便,也给货主省了不少开支。这些货主的出差费都是承包的。用这一种方法他留住了货主,实际上他可能没有想到,丁芝娟的作用发挥了不少。也许,像他就这样聪明人是在装糊涂。

那一天晚上,薛新春又把郑理国请到他家做客。郑理国没有拒绝盛情,装出无奈的样子来到他家。这一天晚上,饭菜是特别的丰盛。郑理国被薛新春灌醉了。正在他们天南地北闲扯时,火车站的叶芬芬来了电话,说有几节车皮要他看看能不能装车。他就交代丁芝娟注意照顾一下郑理国,就上火车站去看装车去了。

丁芝娟给郑理国倒好了水,就退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正在她迷迷糊糊睡得正香甜时,有一个人进入她的房间。她以为是才回家的丈夫薛骁勇,也没有理睬。哪知道这个人到床上就翻到她的身上。她发现这个人不是丈夫,而是郑理国,一下就推开他。郑理国哀求着:“我真的是馋极了,就,就救我一下吧。我明天就和你家签合同”。她推他推不动,想到他是城市里的人,想到梦中的事情,又想到那个残疾的丈夫,她就半推半就糊里糊涂做了一点不该发生的事情。

第二天,郑理国在和薛新春商讨了半天终于订了合同。薛新春高兴称赞郑理国够朋友。可是丁芝娟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明白其中一定有自己的原因,难道自己是个荡妇?她后悔自己干了不应该的事情,也觉得非常对不起丈夫薛骁勇。那几天,她对她非常温柔。不过,丈夫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她心里一直非常内疚,直到昨天她才从苦闷中解脱出来。不是因为夫妻双方都干了越轨的事情而扯平,而是她觉得他太无耻。通过思考,她感觉到两性关系应该是对爱情而言,要只是为了性欲,那真的是猪狗不如。想到爱情,她突然想到了那个顾一华,她莫名其妙地爱上了他。是不是一相情愿?应该不是吧。他好像对自己也有感觉,要不他怎么会救我?何况是那么及时,就跟算好似的。这是不是心有灵犀?应该是!对,去河边看看,他一定在那里。


丁芝娟在河边等了三天,他终于又出现了。三天里,她已经完全失望了,但是在家里也烦闷,出来散散心确实心里开朗起来。没有艳遇,只有遐想也是非常幸福的事情。有的时候,她甚至想,这样精神上的思念可能比在一起卿卿我我更好一点,因为这样安全,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就不会被别人戳脊梁骨。当她已经没有什么想法的时候,她发现他出现了。难道他是在耍小心眼?是在吊自己的胃口?还是他确实有事情?或者他只是无意又来到这里,他对自己没有感觉?

正在她胡思乱想时,顾一华站在她的身边,“真的好心情啊!怎么没有到水里去耍耍?”

她转过脸,故意装出才发现他的样子,“呀,是你?是不是又想看我的笑话?是不是再当一回英雄?”她又反回了一句,“你怎么今天有空?”

他笑笑说:“在小站工作,下午没有什么事情,都到这里吸吸新鲜空气。”

见到他她心里的烦恼一下子就云开雾散,她脱口说:“尽是瞎掰,我天天到这里来,怎么没有见到你?”

他真的感动了,这几天她天天来,一定是想和自己接触,她一定和自己一样,也对自己有好感。看样子,他们会发生什么事情来。他老老实实地说:“我也只是这两天没有来。其实,我非常想到河边吸吸新鲜空气,只是有事情。你和车站打过交道,知道一个小站长的时间不是完全可以自己安排的。第一天,车站有了调车作业,干完活已经天黑了。第二天,车务段的领导来检查工作,又耽误了。今天一有时间,就来了。”

她瞥了下嘴说:“哪个用你解释了,我们又没有约、约定什么。各人有各人的自由。你这样一说,别人还以为有什么?”

他马上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随便说说而己。”

两个人沉默起来。都觉得有话要说,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还是顾一华打破了寂静。他说:“你是光明石英沙厂的?怎么没有见过你?你们厂有多少人?”

她如实回答:“我是厂里的现金会计。工厂小,除了厂长就是会计是管理人员,其他都是工人了。厂长忙不过来,我才上车站去。”

“那你的那一位在哪里高就?”

她警觉问:“你是警察?还来调查户口?”

他连忙解释:“哪里、哪里,只是随便问问。”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脱口而出的是:“他死了。”也许,因为他太伤她的心了,他在自己的脑中已经死亡。

他又沉默了了一会,然后安慰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我的妻子也死亡了,我们同病相怜。”

她真的是惊奇了:“你的老婆也、也------”

他叹可气说:“她是病故的。已经三年了。”

听说他的妻子已经病故,她的心 “蹦蹦”跳了起来。他是个单身,我谎说是单身。两个单身汉?想到这时,她心一下子混乱起来。

他安慰完她以后,又不由自主对她多看了几眼。说实在话,这几天,他莫名其妙对她思念,想和她见面谈上几句。现在他们在一起天南地北谈论起来,他感觉他们十分合得来。这个时候,他突然明白了,他在等待的女人就是她,她就是他的红颜知己。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暮色已经来临 。他们肩并肩坐着,就像一对恋人依然在倾诉着。

她说:“不早了,该回家了,我该给公婆做饭了。”实际上,家里的饭菜都是婆婆做。她只是在婆婆忙不开的情况才做饭。她的工作忙,婆婆又没有什么事情,家务事基本是婆婆干。

在他们快要分离时,他突然抱住她,在她的腮上狂吻。她虽然在挣扎,可是不坚决。她也感觉到甜蜜。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在和薛骁勇结婚这么多年,她一直是被动,是应付差事。她是他的老婆,就应该尽到妻子的义务。至于自己的感情就是另外一回事。她和郑理国媾和,是一时的冲动,是出于无奈,并没有什么激情。而现在,她是觉得他就是自己的真爱,是他唤醒了爱情。她在回报他的温情,她愿意奉献自己的一切。

夜里,他躺在床上翻过来倒过去睡不着。他想到她那俊秀的脸庞,想到她甜蜜的吻。他甚至走下床,站在镜子面前找她那唇印。她没有涂胭抹粉,也就没有那看得见的印记。不过,他确感觉到口腔里现在还是有香甜的滋味。他已经在想到向她求婚。平时,就在车站住,星期天可以夫妻双双回家转。不由,他哼起“夫妻双双把家还” 那段黄梅戏来。

    顾一华对她的出现很反感。虽然,她是在夜班,应该监守岗位。但不是让她监视自己,她经常像幽灵一样在不应该出现的时候在他眼前闪出。他又不好说什么,人家是关心你,是谈工作。作为一个车站最高领导,不能够对自己的职工另眼相看吧?他无奈应付着:“夜里又装好了几车?”

叶芬芬高兴顾一华在这个时候和她谈工作。她故意扭捏的说:“半夜三更,我进去汇报工作合适吗?”她的话里有话,有意加入了感情色彩。

顾一华说:“那就到行车室里去。我要查看一下。”

叶芬芬嘴里嘟囔着:“有什么隐秘的,还怕人家看。两个单身汉有什么可忌讳的。我们这是正常交往,就是有点不检点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顾一华问:“又唧咕什么?”

叶芬芬:“咱小老百姓哪敢说三道四。”


顾一华正在梦胧胧中,被车站值班员的急促敲门声叫醒。他看了看手表,还不到0点。按常规,在这个时间段里应该没有事情。一问才知道,在区间轧人了。事不迟疑,他迅速穿上衣服,就和助理值班员到区间处理问题。

这是一个无人看守的道口,平常只有很少的行人走动。而车辆大都从不到三百米的地下道越过。今天这个人不知道怎么从这里穿越。被火车轧的人是一个开残疾三轮车的年轻人。顾一华闻一闻他是喝酒了,一定是迷迷糊湖就过了铁路,也就迷迷糊湖地被火车撞上了。他的头部被撞伤,就打了铁路医院的救护电话。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当救护车拉着伤员走后,他望着被撞散板的残疾三轮车,突然感觉到这个人与他有关系。

他正要赶回去,车站还有事情。刚走几步,就遇到薛新春开着摩托车来了。他说:“你这个家伙,半夜上那里去?会情人?”

薛新春苦涩笑笑:“这里是不是轧人了?”

顾一华惊异问:“你真是消息灵通。”突然他意识到,这个人一定与他有关系,紧张问,“你认识?”

薛新春看着散板了的三轮车,一下子明白了,是他的薛骁勇出事了。他结结巴巴问:“他,他怎么了?”

顾一华说:“送铁路医院了。”

薛新春拿起手机,“芝娟,骁勇在铁路医院,暂时不要告诉你妈。”说着,他骑上摩托车,咽咽说,“他是我家薛骁勇,我上铁路医院去。”

摩托车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顾一华突然感觉到这个“芝娟”,一定是那个丁芝娟,难道他们是?不可能,她说自己的丈夫已经死了,那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对,是工作关系,她是他的部下,又是乡邻,互相关心一下是对的。

以后,顾一华听说薛骁勇抢救无效而死亡了。他见到薛新春时,感觉到他老了许多。

叶芬芬可怜地说:“他就一个儿子,又是残疾。本来他想让儿子在厂里上班,哪知道,他非要到社会上闯荡。就给他买了辆机动三轮车。据说他那天喝了酒,就出了车祸。年轻的生命就搭上了。可惜,她的妻子也一定守不住。”

顾一华叹口气:“他的妻子干什么工作?”

叶芬芬惊奇叫着,“你认识的,你不知道丁芝娟就是他的老婆?”

顾一华真的吃惊了,她怎么是他的老婆?原来她是有夫之妻?我,我,我这不是第三者吗?她为什么说丈夫死了?是因为对婚姻的不满意,还是另有原因?他不能够让叶芬芬知道他们的关系,他嘴里只有含糊地说:“我哪知道这里的弯弯绕绕。”他心里却在说,“我要知道她是薛骁勇的妻子,要知道她有丈夫,就一定不会当这个第三者。”


他和丁芝娟再次相遇,已经是十几天后的时候了。那一天,还是因为装车的事情。平时,他见到薛新春也基本是装车的时候。她穿着一身素衣,鞋的四面缝上了白边。正好,叶芬芬上货场了,他坐在办公室里。开始她并没有注意到是他,只是问了一句:“同志,交运费?”她以为他是新来的货运员。

当他抬起头来,吃惊看着她的时候,她才认出他来,她惊疑地问:“是你?大站长怎么有时间在这里?”

他也没有想到是她。这几天,他虽然恨她说谎,但是心里依然想着她,想和她见面,想和她交谈,想和她说明白。现在他们意外见面了,四目相望真是浮想联翩。还是他先说话了:“听说你的丈夫去世了?那一天是我到现场的,我以为能够救活,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她满脸的愁容,“人已经死了,也是无奈的事。站长,我,我不应该说他早就死了,是我咒死了他。我,我不是好意的,哪知道,我的咒语就把他咒死了。”

他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他埋怨她的一切一切都已经消失。他反过来安慰道:“这怎么完全能够怪你呢?你直是一句玩笑话,而他的死亡是天灾人祸,是一场意外。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着。”

她又叹口气:“我只有用自己对他的情和爱,才能够让他在阴间里原谅我对他的不是。”

他还想和她说些什么,但是在这样的场合,显然不是说话的时候。两个人默默无余。他想借故离开,但是脚就是不想走。她想出去,可是她的任务没有完成,怎么就回去呢?办公室里非常非常的寂静,掉一根针的声音也能够听见。正在异常沉闷的时候,叶芬芬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顾一华说:“丁芝娟来交运费了。”

叶芬芬说:“我正准备达电话找你呢。马上要挂车。”

丁芝娟说:“那太好了,那边的货主打电话催货。他们说原料只够三天了,今天能够挂出去,一定不影响他们生产。”

顾一华站了起来,“你们忙,我还有事。”他走过丁芝娟身边的时候,还向她看了一眼。她心里一阵慌张,装出什么也不知道。

叶芬芬一进办公室就感觉到不寻常,现在看见他在使眼色,立即明白了他们在做小动作,她脸上没有表现出惊奇的样子,心里却是酸酸的。

下午,顾一华又向河边走去。他走的匆匆忙忙,他自己虽然没有感觉到什么,可是助理值班员却说:“站长这么快速就像赶车似的。”

货运室探出头的叶芬芬问:“人家是散步。”

助理值班员说:“平时他是很休闲样子,今天就像去拾金元宝。”

叶芬芬自言自语道:“看来,他真的有急事?”

顾一华坐在河堤边,呆呆望着流动的河水。他知道芝娟不会来,但是潜意识中总感觉她能够和自己见面。他已经着急起来,正准备离开这个地方。突然看见不远处有她的身影。他迟疑一下,飞快向那棵大树边跑去。

这个影子正是丁芝娟,她实际上早就来了,可是她的心里十分矛盾。她想和他见面,又怕面对一个孤零零的他,就想偷偷溜走。哪知道被他发现了,她看见他那匆忙忙的样子,想跑显然是不可能。无奈,她只有低着头坐在了地下。

顾一华气喘吁吁地站在她的身后,埋怨地问:“你来了怎么不到河边去,害得我等你等得发疯了。”

丁芝娟平静地说:“我们有什么预约吗?没有。我们有什么承诺吗?没有。我们只是萍水相逢,我们只是工作关系。你是为货主服务的车站站长。我是运货的托运人。我们的关系只能够停留在这个方面,由此,我没有义务和你谈论其他与货运无关的事情。”

顾一华安慰地说:“你现在的心情我十分理解。我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意图,只是想和你谈谈,希望你能够从悲愤中解脱出来。至于其他的事,我们以后心平气和时再谈。”

丁芝娟站起来慢慢走了。

顾一华轻轻说着:“注意保重。”

丁芝娟转过脸望着他,突然跑过来扑到他的怀里,痛哭起来。他给她递过揉皱的手绢。她没有接,只是用胳臂擦了眼睛,毅然跑了。

他呆呆望着她的后影,没有追过去。他心事重重地向回走去。

远处,叶芬芬看见了这一幕,她低声说:“看来,只有主动进攻了,否则。真的要输给这个丫头片子了。”


丁芝娟和顾一华又在河边见面了,这个时候,他不顾一切地突然抱着她说:“和我结婚吧!”

她两个眼睛惊异望着他,极力想把他推开。可是他力气太大了,怎么挣托也推不开。她突然哭着说:“不,不,我不能够当你的妻子。如果你愿意和我来往,就这样就非常好。如果你有夫人了,我就完全离开你,决不当绊脚石,更不会当第三者。”

他狂叫着:“你这是怎么了?我就是看中了你,我就是想娶你为妻。我不会像电视上那样有甜言蜜语,有那么多的感人话语。我只知道爱你,是真心实意的。”

她歉意说:“我公婆怕我离开,现在认我为女儿,他们同意我找人家,但是希望在附近找,最好是招女婿。我并不是看中了他们的财产,要知道,他们老俩口就这样一个儿子,我要为他们养老送终。在你我没有自己的‘家’之前,我们可以来往,甚至可以成为情人,但是就不能成为夫妻。”

他说:“我们为什么不能成为夫妻?如果我们这样不明不白过下去,别人会说闲话的。”

  她不屑一顾:“我愿意,别人奈何我。”

他坚决地说:“我不愿意这样鬼鬼祟祟地生活,我要光明正大娶你。”

她没有再说什么。实际上她是爱他的,也希望成为他的妻子。就是在昨天晚上,她改变了主意。当时她是去车站联系装车的,叶芬芬和她推心置腹谈论起婚姻来。也不知道是叶芬芬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她说她爱顾一华,并且说自己胆子小,不敢说出来。再说了,一个女人应该庄重。她还说,实际上顾一华对自己也有意思,也是不敢说话。现在他们之间就缺少一个搭桥的人。如果,如果她能够帮忙,她非常感激。她被她感动了,她也知道自己无论在哪个方面都无法和叶芬芬相比,要是他们结合成为一对,真是天地作合的美满夫妻。在这样的时候,自己何必自讨无趣,何必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天晚上,他们谈了很久,谈论的非常融洽,他以为她已经回心转意了。当他们分开的时候,他问:“明天再来吧?”

她没有表态,他以为她不好意思直说,高高兴兴走了。

第二天晚上,他们没有见面。第三天还是没有见面。他真的着急了,真想去找她。可是怕强扭的瓜不甜,就继续等待着。

在站台上,他见到了迈着沉重步伐的薛新春。他关心地问:“你身体这么弱,放手让丁芝娟干是了。”

薛新春说:“她出去打工了。她说出去散散心,我就让她走了。”

顾一华说:“她怎么能够这样呢?”

薛新春误以为他是同情自己,他可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媳妇,又是刚认的闺女,会和这个站长有关系。他说:“她会回来的。”

是啊,她会回来的,但是猴年马月?

他沉思着,仔细回忆他们相处的日子。他真的不知道丁芝娟是否有此人,他和她是不是在梦中相会。也许在今后的日子里,还会有好女人在他面前出现,但是是不是有姻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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