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占领了马路,红色和绿色把四面八方的人送回他们的一方归宿,盏盏灯火重新点亮了我们称为家的地方,灯光下映照的便是生活。
这场戏,我想和你演到天荒地老
这是许晶晶第一次穿婚纱,她甚至提前两个月留长了几寸头发,俏丽的刘海遮住了她额上的气宇轩昂,晶莹的高跟鞋撑起了她曼妙的身姿。那个牵着她的人叫李荆,这个有些瘦弱的男人被一身黑色的西装硬撑着,一丝不苟的走在红毯上,手心里却都是冰凉的汗水。这场婚礼是所有人的理所应当,却是他们两个的一次探险。
他们青梅竹马,从小生活在一栋机关家属楼里。六岁时,许晶晶拿自己的洋娃娃换李荆的玩具手枪,李荆拿皮球换她的医生模拟套装。十六岁时,许晶晶把李荆暗恋的体育委员堵在巷子里替他表白,李荆从普希金的诗里东拼西凑帮许晶晶写情书给隔壁的班花。二十六岁时,许晶晶放弃了家里安排的工作开始创业,李荆按部就班的在机关里勤勤恳恳。
二十八岁时他们结婚了。那一年,许晶晶交往了四年的女友嫁给了一个老头,和李荆相爱五年的男友躺在了他好朋友的床上。去他妈的爱情,他们在酒吧里喝到天亮,似乎这世界上只剩下彼此。那为什么不结婚呢?三十岁在前,两家长辈早就等急了,少不了整天的催促,在四老看来,这两个人结婚是顺理成章的事,门当户对,青梅竹马,还等什么呢?等什么呢?连他们期许的爱情也背叛了他们,两个找不到借口的人,妥协了。
婚礼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一次成人版的过家家,只是这一次,父母不再是同一个院子里的孩子来扮演了。望着四老激动的面容,他们才意识到,这个仪式意味着什么,是四老对他们未来的安心,是打开幸福天伦的钥匙。也许,为了他们,这些是值得的吧,他们这么想着。
李荆把主卧给了许晶晶,自己睡在客房里,房间里一应的摆设都按照一个幸福的二人世界布置,其实,他们在一起是开心的,李荆教许晶晶敷面膜,许晶晶带李荆去健身房,他们与各自本来的圈子渐行渐远,没有了女朋友,也没有了男朋友,这样的生活成了一种习惯。
一转眼,五年已经过去了。他们四岁儿子完全继承了许晶晶的长相,每一天李荆都准时出现在幼儿园门口接他放学,然后去超市买菜,许晶晶的公司发展的越来越大,可是不管多忙,她每天都会尽量按时回家。他们把全部的爱都给了这个孩子,为了他,他们挑战了自己最难的关卡。因为听说试管婴儿对孩子生长发育有影响,所以他们决定自然受孕,从来没有和异性发生过亲密关系的两人,每一次都关着灯,甚至带着眼罩,他们提前了解了受孕过程,然后谁也不说话,就像是拿着说明书操作机器完成一次协同任务。
没有婚前协议,没有财产公证,他们也说不清这种结合靠的是什么,他们之间的情又该称作什么。他们本来打算只演一场独幕剧,但是现在,如果可能的话,他们希望可以演到天荒地老。
谢幕吧,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坐在离婚登记处的徐麟和张媛都像是如释重负一般,漫长的诉讼过程和家庭纷争已经让这两个三十几岁的人失去了朝气。他们只想完成这一次支离破碎的任务,回到属于自己的生活。
徐麟一路从本科读到博士,学校是他前半身荣耀的圣坛,也是父母在酒桌上炫耀的资本。然而徐麟的父母不知道的是,学校还是徐麟拖延婚姻的避难所。他和男友刚在一起一年,感情很好,他们计划着出国结婚,计划着白头偕老,只是父亲的一张病危通知书击碎了这所有的一切。
他不明白平时看起来很健康的父亲,为什么会突然病危,父亲躺在病床上,拉着他的手,说他最后的愿望是看到他结婚。徐麟扑在父母的怀里,他知道,他必须结婚,因为他从来不会让父母失望。徐麟拒绝了母亲的所有相亲安排,托词说自己已经有对象了,他不想跟一个无辜的女人结婚,所以形婚成了他唯一的路。
从某中介那里,他收到了一沓沓的简历。每天除了工作剩下的时间都用来见这些形婚对象,本来刚毕业被公司作为培养对象的他,因为着急找形婚对象,从来不能加班,也渐渐的被主管放弃。他心急如焚,因为他不知道下一次收到病危通知书后,父亲还能不能活下来,他只想马上结婚,不让父亲失望。
和他一样着急结婚的还有张媛,她是个富二代,父亲白手起家,打拼几十年,在商会里渐渐有了脸面,只是女儿已经三十出头,又举止异样,成了他那些高尔夫球友私下里议论的对象。张父知道那些人,本就看不起他这个从小摊贩做起来的企业家,他们买名校的文凭,镀留洋的金,都把自己当成学院派。他给张媛下了死命令,不管对方家世如何,学历必须高,他争的是口气。
张媛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女孩子,虽说是富二代,可小时候家里很穷,母亲也离开了家,她跟着父亲,吃了不少苦,所以飞扬跋扈,恣意骄纵这些在她身上完全没有。他对父亲言听计从,虽然她知道自己喜欢女人,可是,她不敢违抗父亲的意愿。
徐麟和张媛见面后,都觉得对方符合要求,于是,很快就进入了结婚的程序,徐麟找律师起草文书 ,把财产、孩子抚养权等等,都做了相应的协议,然后就步入了婚姻的大门。
结婚之后,他们一切开销都是AA制的,甚至连各自婚礼收到的礼金都转移到本人的账户,那个家对于他们来说,只是父母光临时的舞台。可是,婚后不久,他们又开始面临要孩子的催促,于是很快便偷着做了试管婴儿,他们就像玩游戏一样,接任务,做任务,接任务,做任务,直到家长们心满意足。
从张媛怀孕时,她和徐麟就住到了一起,一来张父给他们雇了保姆,经常不在说不过去;二来是双方父母的到访越来越频繁。从这个孙女降生起,两个家庭的冲突就没有断过,徐家父母自视为书香门第,二老其实打心眼里也看不起张家的土豪气,而张父平时就受够了商会里那些人的白眼,没想到自己的亲家和他们如出一辙。从胎教到早教,孙女的教育问题,他们谁也不准谁插手,闹得不可开交。
不堪纷扰的徐麟渐渐患上了抑郁症,单位里,别人在背后议论他靠岳父的关系晋升,在家里,他发现当年父亲的病危通知是为了逼婚造的假,感情上,那个和他山盟海誓的男友也终于因为聚少离多分手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活成了这样。
而张媛并不比他好多少,虽然早就习惯了逆来顺受,可是自从怀孕那天起,她就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木偶,母亲离开他们时,她默默的看着她离开,父亲穷的时候付不起学费把她拉出教室时,她偷着擦擦眼泪,父亲有了钱,她又成了他争口气的筹码。三十个年头,究竟哪一天是为了自己活着的?
他们住那个房间里,时常都没有人愿意开灯,似乎看不到彼此是一种暂时的逃避。现在,他们终于可以解脱了。他们不再想父母得知那些婚前协议后的暴怒,不再想那个像精神病院一样的婚房。可是,他们又不能不去想女儿的未来,他们知道无论怎么做,他们注定都要伤害所有人,可是,能不能有一次,就哪怕一次,活成自己本来的样子。